chapter05

臘月十八,帝都下了第一場雪。

這雪下的極大,風也急,整個城市在一夜之間被銀裝素裹。清晨未來得及清掃的路麵將車流堵成了長龍。

路況擁堵,車流挪動得極為緩慢。

喇叭聲此起彼伏,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這一場大堵車中遲到。

白色的小polo車主在這車流中走走停停,正煩躁得想駡娘時,餘光不知怎地瞄到了一旁與他齊頭幷進的黑色邁巴赫。

邁巴赫62s齊柏林。

他一眼便認出來。男人對車的感情總是特殊的,即使他開著小polo,但那也不能阻擋他一顆嚮往著豪車的心。

這會他卻不覺得車流移動太慢,隻望著這車流再慢些,好叫他多拍幾張照片,看個清楚。要是那黑洞洞的車窗能搖下來便更好了,說不定還是個電視機裏見過的人物。

這麽想著,那後座的車窗竟真的緩緩降了下來。

新鮮空氣夾雜著雪粒打旋兒飄進了車廂內,顧西澤活動了幾下僵硬的後頸,總算覺得頭腦清醒了幾分。

水泄不通堵了大半個小時,看來早上的例會是注定要推遲了。

他下意識伸手看時間,定睛卻才看清楚,腕上的機械表,時針已經停在了昨夜淩晨三點鍾。

已經記不清它是第幾次罷工了,這機械表本就不貴,年數又久,是他一再拆開修了又修,在勉強用到了現在。

揉著昏昏沉沉的太陽穴,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微微溢了出來。

車廂內的製暖在冷空氣下失去了作用。

副駕駛的江助理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好歹把打噴嚏的*壓下去,清了清嗓子,繼續兢兢業業向老闆彙報一天的行程。

將近年關,這一天的行程密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離不開他去決斷,可不知怎地,顧西澤竟又沒忍住走神了。

程意意高三那年的生日,帝都似乎也是下著這麼大雪。

他還記得那天的最後一堂課是馬哲,沒等到課上完,他從崇文出發,穿越大半個城市,去找程意意。

高三的課程很緊,程意意還沒放學,他在教室外等了近四十分鍾。

風很急,雪很大,他的手腳都冰透了。

程意意擦幹淨玻璃的霧氣,隔著窗戶對他笑,桃花眼微彎,露出兩顆嬌俏的虎牙,笑得甜到人的心坎兒裏。

那眉眼,即使隔著氤氳的霧氣,也讓他深深記到了現在,揮之不去。

他煩躁地皺眉,將車窗開大,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

年近三十,那些舉動稱得上是他這一生為數不多後悔的事情。他甚至想像不到當年的自己是怎樣色令智昏,被程意意這個壞女人迷了心竅。

江助理念了半天的行程沒得到回應,扭頭一看,卻發現顧西澤在發呆。

江念從沒見過顧總發呆。

他的眼眸幽黑沉靜,卻帶著幾分說不上來的空洞冷漠。眼睛對著窗外,視綫卻不知飄到了哪裏。

那寒風中的雪粒如同小石頭一般,從車窗飄進來,打在臉上生疼,江念回神,這才發現,顧西澤隻穿了單薄的西服,臉上是不自然的潮紅。

「顧總,您在發燒?」

江念雖是詢問,言語中卻是肯定。也是,平日裏自持冷靜的人,大概也隻有在生病的時候會做出發呆這樣異常的舉動。

顧西澤回神,幷不回答,從江助理手裏抽過ipad,自顧自看起行程。

渾身被抽去力氣,一會兒像在冰窖,一會兒又如同置身火爐裏。顧西澤自然知道自己是在發燒。

強打起精神把一天的內容看完。他開始吩咐︰「早上的例會推遲十五分鍾,下午的工地巡視提到例會後,通知張董,下午的飯局取消,出差也暫時延期。」

一般很少生病的人才會病來如山倒。

顧西澤勉力支撐著將一整天的工作處理完,終於得以在天黑前躺上了醫院的病床。

江助理帶著醫生進門,卻發現顧西澤幷沒有如同預料中躺在床上,而是端坐在病床的桌子前拆表。

對,就是那塊破表。

有時候江念實在不能理解自己這位年輕的上司。那表是浪琴五六年前的款式,幷不名貴,又老又舊,即使主人保護得再好,皮革表帶也已經開始褪色。若是說它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和價值,卻又不見得,顧總父母總不會送他這樣廉價的手錶吧?

修了又修,浪費時間與精力,還不如直接買塊同款的新表呢。

他單看那一小堆小堆細密的零件,便覺得眼睛和頭都開始疼了。真佩服顧總用怎樣的耐心一次次把它拆開又組裝起來。

總歸是隻敢心裏想一想,這些問題,江念是沒膽子去問的。也不敢打擾,朝醫生使了個顔色,把點滴掛到一邊,耐心等顧總把他的寶貝表組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