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負手站在廊下,打量此人。來人眉目俊朗,高瘦挺拔,寬袖大袍,足下穿著木屐,踏在青石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丹霞尚未回答張樂之的問話,張樂之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沈屹。
張樂之也不由得皺眉。
「你是何人?」張樂之隱居已久,性情耿直,半分隱忍也無,一看沈屹這般年輕男子出現在小寒屋裏,登時心中警鈴大作,語氣之中也帶了幾分戒備。
沈屹道:「丹霞,送客!」
張樂之一楞,見沈屹說得這麽理直氣壯,當下轉頭問道:「丹霞姑娘,這是……」
這些時日以來,張樂之從上到下打點了竹裏館的一衆人等,丹霞看了一眼沈屹,見他幷未出言阻止,當下微笑道:「這是我們姑娘的兄長。」
張樂之又是一楞,不過很快麵上就帶著笑容,幾步上前,道:「沈姑娘時常說起沈兄!沈兄,幸會幸會!」剛才的戒備和敵意仿佛都不曾出現過。
沈屹對他拱拱手,道:「《千裏江山圖》是張公子的?」
張樂之點頭:「正是。沈兄覺得如何?」
沈屹幷不回答,隻對丹霞道:「你去把《千裏江山圖》拿出來,還與張公子。」
張樂之眼見沈屹麵色冷淡,心中不由得焦慮,忙道:「那是送與沈姑娘的……」
沈屹道:「太過貴重了。無功不受祿,張公子請回。」
丹霞正好拿著那畫軸出來了,遞給了張樂之,道:「張公子,您先請回吧。」
張樂之心中鬱鬱,自己外出作畫,恰好見到極好的荷花,特地採摘了給小寒姑娘,豈料竟會遇到攔路虎大舅哥。
但是,看沈屹如此冷漠,一時也不能硬來,隻得拿了畫軸,轉身先回去,從長計議。
小寒做好了晚餐,便讓天青在院子裏大樹下擺了竹桌竹椅。菜肴清爽可口的,還搭配著甜點和瓜果,吹著湖麵過來的涼風,真是無比愜意。
張樂之在自家院子裏,遠遠地看到了此處的情景,捶胸頓足一番,又開始幻想若是有一日自己也能如此,那便不枉此生了。
兄妹倆閑話了一陣之後,小寒猶豫了一下,仍是忍不住問道:「阿兄,你這次怎麽就直接來找我了?若是盛和光知道了……」
沈屹淡淡一笑,道:「我又豈會把你置身於危險之中?」他頓了一下,道,「已有人扮做我的模樣,先去了餘杭。我今夜回去,他根本不會知道。」
在沈屹離京之前,盛和光曾經與他見麵。兩人乃是師出同門,又同爲太子效力,從前也是互爲賞識的。隻是,因爲小寒之事,再次見麵就多了些許尷尬。
盛和光保證,自己絕不會再打擾了小寒的生活,不再強迫小寒過她不想過的日子。
沈屹也知,盛和光雖則算不上君子,卻也是言出必行。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想讓盛和光知曉小寒身在何處,因此便用了易容替身,偷梁換柱,自己悄悄出來看望妹妹。
至於盛和光的那一番話保證,權且當作耳邊風了。
十數日後,遠在京城的盛和光收到來自江南的密信,稱沈屹到來之後,頭一日在房中休息了半天,隨後就投入了工作之中,幷未麵前任何女子。
盛和光擱下信件,有些悵然。丹溪穀隱蔽,沈屹也滴水不漏。
算起來,與小寒別離,已近一年。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處,過著什麽日子,是不是真的把他忘記得幹幹淨淨了,有沒有……旁的男子獻殷勤?
沈屹臨去江南之時,自己前去送別,也一再保證從今往後絕不爲難小寒,然而,沈屹隻是聽著,根本不搭腔。沈屹分明是不喜他了。
看來必須得自己去一趟江南。
機會很快就來了。
八月,聖上駕崩,太子即位,好爲洪泰。洪泰帝有中興帝國的野心,這一日與內閣議事,盛和光也在其中,談論到江南港口貿易之事。
最近,南洋西洋好幾個國家都派了使者,請求洪泰帝在通州、鬆江、杭州、寧波、泉州、廣州等幾個口岸拓寬港口船塢,允許更多外洋船隻進出。其中好幾個都在江南,正需要人去督查。同時,江南的稅賦從前執掌在賢妃四皇子一黨手中,最近才剛剛收了回來,也需要有能之人前去整頓梳理。
盛和光心念一動,毛遂自薦。洪泰帝本就有此意,當即下了聖旨,由他任欽差大臣,前往杭州,調查港口拓寬事宜,幷整理稅賦收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