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盛王爺問。自從馬氏被廢去王妃的身份,他與這個兒子,似乎也變得很陌生了。

「喝藥。」盛承光把藥碗遞給了盛王爺,道,「來時恰好在外頭碰到了送藥的僕人。」

盛王爺皺皺眉,道:「放著吧。」

「父王,你咳嗽得太厲害,該吃藥了。」盛承光遞到他的嘴邊。

「我說了,放著。」盛王爺心頭一跳,想起了盛和光說的話。莫非,毒害自己的是盛承光?

盛承光根本不爲所動,道:「父王,病了該吃藥。諱疾忌醫可是要不得。」一邊說著,一邊往盛王爺嘴裏灌藥。

若是平時,盛承光自然不是盛王爺的對手。然而,此時,盛王爺病了多日,體虛無比,又如何是他的對手?竟是硬生生被灌了大半碗藥。

盛王爺喝下了藥,大喊來人。然而,良久,都沒有人進來。

盛王爺心肺似乎更痛了,緩了口氣,問道:「你這是弑父!你竟然要殺我!」

盛承光笑道:「父親,這是給你治病的藥。」說著,他又往前靠了靠,道,「我乃是讀聖賢書之人,又怎會毒害自己的父親呢?」

盛王爺氣結,「你……混帳!」

盛承光又道:「不過,我確實給父親下了些藥,隻是,那幷不是害人的,反而是讓父親龍精虎猛的。若是父親不知節製,總是尋花問柳,日子久了,少不得要頭昏眼花、老態畢露、心悸而亡。若是父親潔身自好,乃便也沒什麽大礙。所以,父親的性命,是掌握在你自己手裏的。誰知,父親非要往死路走,這又有什麽辦法呢?」

盛王爺聽完,一張臉漲得發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胸口間一陣翻湧,喉頭一腥,吐出幾口鮮血來。

盛承光根本不看他,隻道:「父王,好生休息吧。」

這一夜的三更天,原盛王爺傷重不治,與世長辭。盛王府削爵,從一等一的王府豪門,變成平民之家。那喪禮也是一切從簡,吊唁的靈堂冷冷清清,除了盛霽光帶著妻兒在那裏跪拜之外,沒幾個人前來拜祭。

盛和光之時在頭一天看了一眼盛王爺的屍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靈堂上。

一切都結束了。給予他生命,卻也給他和母親帶來無比屈辱的人,終於離開了。還是以這樣自作自受的方式離開,乃是罪有應得。

可是,不知爲何,他卻有種巨大的空虛感。

不出意外,他會作爲太子的左膀右臂,輔佐他治理天下,他會成爲世人艶羨的權臣,留名青史。然而,這又如何呢?

他不知不覺之間,來到了小寒在滄海院裏居住的小院子。

小寒離去之時,種下了好些花木,此時已是初秋,花木枯枝敗葉,落了一地,滿園蕭瑟。

他推門進去,走到了內室。室中簡陋,雖有崔嬤嬤後來加了些裝飾,卻也著實簡單。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這個院落。

他不禁苦笑。

本來,他是一個人,一路獨行,風霜雨雪、泥濘坎坷,雖然刺骨寒冷,可是都無所謂。然而,小寒的到來,讓他感受到了溫暖。他貪戀著那樣的溫暖,竟是用自以爲是的方式,想要將她鎖在他的身邊。他以爲她是嬌氣的金絲雀,卻不知她乃是翱翔的蒼鷹。

無論在西北,或是在京城,他其實從來沒有理解她的抱負。他一直以爲,她已經是他的人了,自然該以他爲重。

他把自己的恐懼和自私,毫不遮掩地加諸在了小寒身上。

如今,她抽身而去,杳無蹤跡,隻餘他一人,仍在踟躕獨行。

他躺倒在床榻之上,這是小寒曾經居住的地方,雖然早已沒有了她的氣息,卻也能給他一絲安慰,讓他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與小寒還有聯繫,還是緊緊偎依在一起的。

那一夜,盛和光在小寒的屋裏睡了過去。待醒來之時,已是天光大亮。他苦笑著起身,去往書房,處理事情。裏頭有好幾封從京中寄來的信件。

他一一看了,有一封卻是沒有落款的,不知是何人所寄。

盛和光拿著,微微沉吟,心神一動,打開了。

赫然是小寒的簪花小楷!盛和光猛地坐直了身子,疑心自己看錯,又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一樣的字跡。

他忙看底下的落款,果然寫的是「小寒」。

他心中湧起一陣喜悅,唇角忍不住微微翹起。這才仔細看信的內容,一看,卻是神色凝重起來。

小寒在信裏,提醒盛和光注意北邊韃靼的動靜,提前做好防備。韃靼新君上任,聽說乃是好戰之人,就怕他突然發難,打破兩國邊境近百年來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