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公主身量頗高,但是在夜簫麵前仍是矮了一頭。她抬頭,一雙鳳眼裏已是蒙了水霧,道:「我不想回去,太冷了。」
公主一身盛裝,想是剛從宮中宴會回來。
夜簫終究沒能狠下心拒絕,隻道:「既如此,便請公主到寒舍喝杯茶吧。」
他說著,轉身帶路。孰料,含章公主忽而從後麵攔腰抱住李夜簫,臉頰靠在他寬厚的後背之上,低聲道:「我走不動了。」
夜簫身形一僵,攥了攥手掌,半晌方轉過身來,將含章公主的雙手掰開,聲音帶了絲不易察覺得慍怒,道:「殿下請自重!」
含章公主連連搖頭,道:「你不能不理我!」
李夜簫冷笑道:「殿下,我雖是平民,卻也從無攀龍附鳳之心。殿下心裏,究竟把我當作什麽?從來隻有公主高高在上,我何曾敢不理會殿下!」
這句話,卻讓含章公主一怔。李夜簫是誰?最開始,她以爲那是駙馬,後來就變了。她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她束手無策。
「殿下請回吧。」李夜簫負手而立,下逐客令。
在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含章公主也曾是這般依戀她,讓他誤以爲自己本是不同的。然而,那不過是公主殿下一時興起,隨心而動,興之所至。在她寂寞的時候,這些話她可以對許多不同的男人說。
他不可能再受一次愚弄。
李夜簫沒有再理會她,轉身緩步往院門而去。
含章公主往前幾步,最終卻是停住了。
大雪飄落,天地無聲,李夜簫漸行漸遠,隻有他行路踏雪的聲響。遠處的紅燈籠微微搖晃著,發出暖黃的光。
含章的眼淚,不由得湧了出來。
她太過笨拙,不知何處出了問題,竟至於到了今日。
她梗著聲音道:「李夜簫,等等。」
夜簫已經到了門前,聽到這話,站停了,但是幷未轉身。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李夜簫心中不知爲何,竟有些緊張。
含章公主走到他身後側,遞給他一個檀木盒子,道:「這是我做的安神香,都送與你。我留著,沒什麽用。」
李夜簫一怔,忍不住轉過身來,伸手接了。
含章公主將盒子給了他,望著他,盼望著他說些什麽。
李夜簫此刻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攥著盒子的手不由得收緊了。她從來不哭,這是頭一次。李夜簫喉頭微動,最後卻隻一句話也沒說。
含章公主眼露哀傷之色,卻也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往馬車而去。
李夜簫看著她的背影,僵立在門口處,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前說一句謝謝。
然而,就在他猶豫之間,含章公主突然摔倒在雪地之上。
在李夜簫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先動了。他快步上前,將含章抱了起來。
「好疼。我的腳踝好疼。」含章緊緊攥著他的衣襟,蹙眉道。
李夜簫抱著她,一言不發,往內院而去。
入了府邸,李夜簫把含章公主放到了床榻之上,便伸手微微掀起她的裙擺,把那蜀錦嵌珍珠的綉花鞋和羅襪都脫了。玉足雪白嬌小,拇指宛如玉珠,腳指甲是塗了大紅色的蔻丹,無比艶麗。隻是,腳踝處果真是腫了起來。
李夜簫一邊按揉著,一邊命僕人拿了跌打藥水和熱水毛巾來。他微抿著唇,爲含章公主上藥。
含章公主眼中的淚光猶在,隻看著垂眼上藥的李夜簫,幾次想說話,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
兩人之間,千頭萬緒,竟是不知從何說起。
李夜簫沉默著給她上好了藥,起身道:「殿下有傷,不宜走動。今夜且在這裏歇一歇吧。」
眼看他就要離開,含章公主脫口而出,道:「李夜簫,本宮跟冷澤和白宇沒有任何關係!」
李夜簫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栓之上,聞言雙眼微眯,繼而笑了一聲:「我知道了。」說罷,推門而去。
含章公主看著緊閉的門,嘆了一口氣。聽李夜簫的語氣,也知道他幷不相信她的話。
公主身邊的侍女朱砂此時也進來了,服侍含章公主安寢。她在含章公主身邊十餘年,又比含章公主年長幾歲,這些年公主的經歷自是看得分明。
含章公主從小天之嬌女,王駙馬又與她青梅竹馬,從小便心慕公主,因此公主乃是被捧在掌心中養大的嬌女,從來都是王駙馬想方設法地討含章公主的歡心,對含章公主是言聽計從、千依百順。含章公主於男女之情上,實在是隨心所欲慣了,全然不懂該如何溫柔、如何體貼,也不知該如何對待李夜簫。
偏李夜簫雖看著與王駙馬有幾分相似,性情卻是天差地別。含章公主高傲,隨心所欲,聽風便是雨。李夜簫卻也孤高,不願意俯首稱臣。兩人之間的□□味便是要濃厚得多。
這一回,難得公主殿下決定親自來送安神香。
無論如何,總是見到麵了。但盼著,有人能轉過彎來,不要辜負了這一段姻緣。
卻說盛和光與小寒上了車,小寒偎依在盛和光的懷裏,覺得這雪夜也幷不寒冷,她輕聲哼唱著《雨過天青》的小調,讓盛和光有一絲絲錯覺,仿佛又回到了遙遠的幼年、母親還活著的時候。
可是,有些話還是要問。
「小寒,夜簫真的是你兄長?」盛和光忽然問道。
他這一句話,將小寒的酒勁去了大半。小寒心中微微一凜,麵上依舊笑著:「他如今是我兄長,當然是真的。」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盛和光幷不滿意她的回答,道,「你究竟是誰?爲何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