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前兩句小寒是出於心虛和禮貌而回答,等到崔九思問第三個問題的時候,小寒不由得看向了盛和光。那一雙大眼睛似乎在問:「這是在審訊我嗎?」

盛和光也覺得舅舅有些過了,當下輕咳一聲,道:「舅舅。」

崔九思看了一眼盛和光,顯然,侄兒示意自己不要再這般問下去。崔九思到底是商人出身,一張麵皮轉換得極快,當下道:「厲姑娘,方才唐突了。我是崔九思,我少年時曾受厲神醫的恩惠,一直想找到她。聽說你曾經見過她,心下著急,多問了幾個問題。」

「不礙事。」受師父恩惠的人,實在太多了。

崔九思問道:「你可知道厲神醫身在何處?」

「幷不曾知曉,她離開後,我們就再無聯繫。」

崔九思露出些微微失望的神色,旋即又問:「你對和光有救命之恩。我崔家不敢說富可敵國,卻也是殷實人家。除了浮香堂,你可還有什麽想要的?」

小寒不由得咋舌,若說崔家隻是殷實人家,這天下也沒有幾乎人家敢說自己是豪富之家了。她搖頭,道:「浮香堂已經足夠了。」

盛和光前世裏對她是救命的恩情,完全足夠了。

崔九思又問:「既然錢財足夠了,可還有其他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崔家幫忙呢?聽說你打小就和兄長失散了,對於你的兄長,你可還記得什麽?崔家商鋪遍布天下,尋人要容易得多。」

這恰也是盛和光關心的問題,小瘦馬似乎對於兄長有極深的執念。

小寒搖頭,道:「我已經記不清楚兄長的模樣了,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處。多謝崔九爺關心。」

崔九思看著柔順而又無所欲求的小寒,越發覺得此事棘手。偏偏盛和光此時剛剛從這女子身上懂得了男女之事,隻怕還稀罕著,一時半會倒是不好反對。來日方長,且叫人留意著,若有不對勁的地方,盡早處理便是。

盛和光看著小寒微垂的眼瞼,微微顫抖的睫毛,心裏卻有些不快。小瘦馬分明對李夜簫極其在意,先前爲了李夜簫是不是公主男寵與他置氣,如今還認了兄妹。小瘦馬有著不曾對他言說的秘密。

可是,到底是在舅舅麵前,既然自己立定主意,不相看女子了,那就得給小瘦馬留些顔麵。於是,盛和光笑道:「舅舅,您不是說帶了些好東西來,怎麽隻記得問話?」

崔九思看了一眼侄兒,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來,遞給小寒:「這是頭一次見麵,準備了些小玩意兒,你看看,可還喜歡。」

小寒收下了,忙行禮致謝。錦盒精緻小巧,小寒打開來,裏頭放著兩個玻璃瓶,散發著芬芳的香氣。「大馬士革的玫瑰水!」

小寒不由得驚呼一聲,道:「九爺,這太過貴重了。」

崔九思淡笑道:「你精通製香,這大馬士革玫瑰水可是難得的好香,許多香料都可混合使用。我隻盼著你再研究出些新品種,叫浮香堂的生意更好。」

小寒不由得又抬眼去看盛和光,盛和光麵帶微笑,道:「既然是舅舅給你的,你收著便是。這可是千金難求的。」

小寒這才將錦盒收了起來。

待小寒出去了,崔九思看著盛和光,打趣道:「你倒是怕我吃了她不成?舅舅多問幾句話都不行?」

盛和光笑道:「舅舅,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我同她相處這麽久,知道她性情單純,行事磊落。我是擔心她直接反問舅舅,爲何這麽多問題,到時候舅舅可不好下臺了。」當然,舅舅的樣子,太像江湖人士,尤其那一大把絡腮鬍子,他可怕會嚇到小瘦馬。隻不過,這個就不告訴舅舅了。

舅甥倆亦親亦友,說氣話來甚是隨意。

崔九思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這後宅之事就暫且如此吧。」說罷,頓了一下,收斂了笑意,壓低了聲音,道,「聖上近來身體越發糟糕,想來很快就會冊立儲君了。最近行事,更要謹慎。」

盛和光麵色凝重。兩人又密談許久,崔九思方離開。

盛和光送了崔九思到門口,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天光昏暗,下起了雪。他信步走到小寒的屋裏,廊下幷無侍奉的丫鬟,無人爲他通傳,想來天氣嚴寒,都在室內。

他敲了敲門,屋裏揚起她輕快柔軟的聲音:「誰呀?來了。」

這是盛和光頭一次去找一個女孩兒,還敲門等候,忽覺得新鮮。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頭露出一張芙蓉麵來,小寒麵帶訝異之色,道:「三爺,你怎麽來了?」

盛和光聽著這嬌軟的聲音,忽而心中一動,微微靠近她的耳側,低聲道:「小娘子,我來看你了。我冒雪前來,敲門許久,你都不應,可是生氣了?」

小寒一頭霧水,仰頭看他,呆呆地問道:「三爺,你不是才敲了兩下門麽?」

盛和光一個閃身入內,一手反手扣上門,一手摟著她的腰,將她困在大門與自己的雙臂之下。氣氛陡然曖昧起來,小寒櫻唇微動,還未說話,盛和光就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垂,道:「方才舅舅是太緊張我了,才會多問了些問題,你可不要生氣。也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他有這麽多顧慮。你若是氣不過,就打我。不許不給我吃好吃的,也不許讓我在外頭吹冷風。」

小寒這才知道盛和光爲何而來。當時,被崔九思問問題時,她心裏有忐忑,也有惱怒。不過,待從裏頭出來,她也有些明白過來。盛和光如今婚事未成,身邊隻有自己,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崔九思難免就會關注。

小寒水盈盈的大眼睛打量著盛和光,笑道:「我生氣了,可是,我何時不給你吃好吃的,又何時讓你在外頭吹冷風了?

盛和光故作委屈,道:「你多久沒給我下廚了?那一回,我承認,我語氣太重了。你卻記仇到今天,連著得了浮香堂,都不肯給我下廚。我想喝你煮的湯了。」

小寒一怔,方知盛和光說的是,他曾說李夜簫是公主男寵之事。小寒一想,發現確實如此,打那以後,兩人鬧別扭,自己便再也沒有下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