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埋得更遠一些。”他不滿起來。
我還未隆重介紹過我的弟弟,一個心思純潔的好孩子。
這並非我誇大其詞,他來到這個家庭是在春天,三月底,椋鳥在枝頭啼叫,他怯生生站在教徒先生的身後,一雙眼睛咕嚕嚕轉幾圈,落在我身上。
在喊父母之前,他先喊的是,伊莎瑪涅。
父母對教徒先生表現出莫大的感激,真理會從來樂於解決居民的一切困擾,包括他們希望再要一個孩子這種小事。
所以他們也不去過問弟弟從而而來,就和他們從來不去過問我從何而來一樣。
唯一不幸的是,弟弟需要常年服藥才能保持健康,他的疾病是難以解釋的,當他躲在我身後,用憤怒的笑意偷窺父母的表情,並大喊大叫的時候,沒人去聽他說了什麽,大家都說他在生病。
“為什麽要把我關在這兒!”隻有我聽見了。
安撫他的工作原先是由母親承擔,在母親身體疼痛到下不了床的時候,作為姐姐的我必須出麵。
“因為你病了。”
“沒錯,我有病。可是渡鴉之丘之外的人都身患疾病,他們依舊逍遙自在走來走去,為什麽我得喊他們父親母親,道理在哪兒?”
他總能說出令我沒辦法回答的問題,並且永遠是充滿愉悅的,以至於我也無法將他交給真理會尋求幫助。
“我們離開渡鴉之丘吧。”弟弟說著,嗓音發顫。
“這很荒唐。”
“為什麽呢?”
“因為渡鴉之丘是唯一的淨土。想想看吧,我們離開了這裏又能怎麽辦?外麵太危險了,沒有糧食,沒有幹淨的水源,魔鬼如影隨形,到最後,我們還是隻能回來,回到這個「家庭」。”
“你說的對……”他用手指扯著嘴角向上拽,“我們還太小了,我們還有時間,世界不會一成不變的,伊莎瑪涅。”
那時候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就和現在,聽到了父母的死訊一樣。
“我們可以離開了,伊莎瑪涅,帶上你的東西……除了你的未婚夫之外還有什麽需要帶的?沒有了吧,我也沒有。”
我看著他,聽他用無比真摯的歡快語調歌詠。
“我活過了那隻哀鳴的椋鳥,才能認自己的命。我們離開渡鴉之丘,離開這個依靠著互相檢舉才能把持權利的監獄,我們可以在外麵大哭大鬧,再也沒有人能規定我們必須微笑。”
我說:“這很荒唐。”
“殺掉父母難道就不荒唐了嗎?!”
“我沒有殺掉他們。”
“那他們是怎麽死的?”
……」
“那他們是怎麽死的?”教徒問出了和伊莎瑪涅的弟弟如出一轍的問題。
伊莎瑪涅的表情嚴肅如石雕,麵對教徒澄澈的眼神,她渾身上下突然打起顫,嘴唇哆嗦著,泄露起陰沉的冷笑。“我的弟弟說得沒錯,我應該把他們埋得更遠些。這樣才不會讓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那些荒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