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直下了好多天,這一日終於停了,雪後初晴寒氣逼人分外冷冽。將將午時,幸好天上的太陽很溫暖,冬日的太陽雖然沒有夏天熾熱,但是溫暖。這種時候捧一壺好茶安靜地坐在背風的地方曬曬太陽,讓往事如水般從心頭流過,不啻是一種賞心樂事。隻不過有很多人等到老之將至還不能享受如許人生,還在為生計奔波,踉踉蹌蹌地走在冰冷的生活長途上。
正午的陽光透過鏤空的雕花長窗照在一張降香黃檀精製的書案上,一尊花梨癭刻就的“滿架葡萄”旁邊置放的精巧香爐燒著上等的紫玉龍涎香,香爐環雕的羅漢問經圖線條簡練流暢,在嫋娜的香氣中栩栩如生。清幽的龍涎香氣若有若無,暖香熏人,叫人不由得昏昏欲睡。外麵院子中的寒梅正在怒放,淡淡的梅香四處彌漫,微風輕送,將梅花的清冽味道從門窗的縫隙中吹進來,混雜在檀香的氣味裏,讓人無限慵懶倦怠。
書案上筆墨紙硯樣樣俱全,牆上字畫琳琅滿目,其中也不乏前朝與當代名家的精品。書案後是一麵屏風,畫的是春秋仕女遊園圖,畫中女子體態婀娜頎美、雲鬢高髻,麵目姣好如月、巧笑倩兮,皆是裙裾飄飄好似神仙中人,若再仔細看時卻發現畫中的那些女子原來竟是同一個人。但看這室內布置,主人想必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博學大儒,書畫美人,端的風雅之至。
若是靜悄悄地站在室中欣賞這種獨特的風雅之美,一定讓人回味無窮,隻是此時,屏風後一聲婉轉嫵媚的嬌啼打破了沉寂,聲音糯膩甜柔,說不盡的蕩人心神勾人魂魄,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呼,隻聽一個女子嬌嗔道:“爺,該起了,哎喲,不要……我的爺你且輕點兒些……要憐惜奴家則個……”轉過屏風去,一張紫檀為膽、雞翅木包邊、新花梨木做腳的大榻上糾纏著兩個精赤條條的人兒,被翻紅浪,不曾一刻稍停。想是那地板下埋了地龍,用的是上好的無煙細炭,雖是嚴冬雪後,但在室內並無半點寒意。那漢子一掌輕輕拍在那女子的嬌臀上,臀兒一蕩,入手柔軟、聲音清脆,笑罵道:“你這騷蹄子,爺都快被你榨幹了,便是鐵槍也要被你磨成針兒,還說不要?”那女子大好胸脯暴露在空氣中也不怕羞,白膩的身子如藤蘿般纏繞在那漢子身上,媚眼如絲,隻吃吃地笑道:“我的爺,奴家這身子骨哪吃得消爺的百煉大鐵槍……”
“砰砰砰”的幾下叩門聲尤顯突兀,雕花的木門外有人慌慌張張地直著嗓子喊道:“郎君,不好了,郎君,出事了。”那漢子正在興頭上被攪了興致,起身喝道:“滾開,”那漢子體貌甚是端偉,也不過三十來歲年紀,高大健碩,生得一副好相貌。不曾想門外那人不知好歹,一個勁兒地在那兒囉嗦,那赤身漢子勃然大怒一躍下榻,操起一張羅漢圓凳轉過屏風拉開雕花木門,惡狠狠地砸在門外那人的腦袋上,罵道:“不開眼的賊廝鳥,狗奴才,沒來由地攪了爺的興致,去死吧你”,一語未畢又用力砸了下去。
想那羅漢圓凳乃是鐵栗木做成的,端的是又沉又硬,漫說砸了,就是碰一下也說不準會磕破腦袋,那人聲如裂帛般地急促慘叫一聲就昏死了過去,在靜靜的院子裏突然這麼一下子顯得特別嚇人。內室的女子戰戰兢兢地從屏風後探頭隻看一眼,便暈倒在地。血泊中那人一身家丁打扮,忠心耿耿前來報信,卻實在是沒有挑對時候。
那赤身漢子也不穿衣裳,走到門前叫道:“一幫養不熟的賊胚,都死哪裏去了,爺跟前一個使喚的都沒有嗎?”說也奇怪,也不知從哪個地方突然冒出一大群下人,呼啦一下子擁進屋中,走過門前看見先前進來那人躺在血泊中,一個個的不敢多看,隻是伺候那漢子更衣洗漱。
有人好心伸手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不由得歡喜地小聲道:“還有氣,沒死呢。真的還有氣。”那漢子邁步上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冷冷地道:“要你囉嗦幹甚?還有氣?爺看他是沒氣了,自己不小心摔破了頭能怪的誰來?你,還有你”,指了兩個男仆,道:“把人拖出去,找地兒埋了。地上弄弄幹淨。”眾人麵麵相覷,素知主人殘暴,向來打死打殘的絕不在少數,分明還有氣,活埋的卻是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