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1 / 3)

色的大鞋標誌極其紮眼。

殷天低頭看自己的鞋,鞋底破了洞往裏湧水,一跺腳就會“吱吱”怪響。

她用力一踩,果不其然“吱——”一聲,像大耗子叫喚。

殷天忙窘迫抬眼,看有沒有人注意到這響動。

店裏隻有一個客,兩眼冒綠光,那是餓的。

正埋頭往嘴裏塞茴香餡包子,吃得滿嘴綠綠蔥蔥,勾起了殷天的饞蟲。

她摸出幾張皺巴的錢,往桌上一拍,“九姨,倆茴香包子!”

殷天家的組成很有意思:老殷是個窮苦的豁命漢子,沒日沒夜奮鬥在抓凶緝惡的一線。

財富堆積全靠殷天的母家,她的外婆外公在國內做珠寶生意,她母親更是將家族的版圖推向了西方,紮根在法國和意大利。

一個吃洋餐,一個蔥卷餅。

遲早切肉離皮,一拍兩散。

殷天沒等到那天,母親在她四歲時病逝了。

堆金積玉的42號聯排現在就住著她和老殷父女倆。

老殷常年不著家,她一個八歲的女娃子跟土財主一樣。

頭枕元寶,手摟金蟾,活脫脫一個守財小奴。

沒了父愛澆灌,她的每一步成長都緊密依賴於鄰居桑家的悉心照管。

細微到一頓餐食,一隻牙膏,一條毛巾。

殷天走在虹場路上,那街道幽幽靜靜,布滿水霧,光禿枝杈被狂風撩得金蛇狂舞。

盡頭黑黝黝,像隻烏暗的巨獸咧著大嘴蹲守食材上門。

殷天有次拉著桑國巍,“你看那像不像哥斯拉,咱一直走是不是能走到它肚子裏。”

桑國巍怎麼說的,他說她有病!桑國巍是桑家的小兒子,跟殷天光著腚一塊長大,算是發小。

殷天搖頭晃腦吃著茴香餡包子,懷裏抱著兩個鐵盒餛飩。

她死乞白賴沒拿老殷的那一份,反正她爸看上了張乙安,張阿姨多賢惠啊,橫豎餓不死他。

雨鞋“吱嘎吱嘎”響個不停。

她聽得心煩,甩著雨鞋蹦進一大水坑裏,這次沒“吱嘎”聲了,她咯咯直笑。

頭頂悶雷一炸。

驚得她一個趔趄,胳膊一哆嗦飯盒掉地。

蓋子和盒身分離,餛飩排著隊往水坑裏跳。

“娘個西皮!”殷天伸手去撈,滿掌濁水。

她愁眉苦臉地看著盒蓋在水麵晃晃悠悠地打轉。

右上角粘著聖鬥士貼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桑國巍”。

當桑國巍飯盒落地的刹那,他本人在兩百米外的41號聯排二層,被莊鬱摁著腦袋狠狠砸向地麵。

這或許是一種詭秘的相互映襯。

桑國巍的臥室裏,放著重金屬搖滾樂,莊鬱卻平靜地哼著一種曲風截然相反的怪誕調子。

她聲音輕得像蚊蠅呢喃,卻能透過癲狂的搖滾,聲聲納入桑國巍耳中。

桑國巍尚有意識,倔強地瞪著她。

莊鬱笑,拿指頭戳他眉間,“小小年紀這麼倔,要吃苦頭的。”

桑國巍瞪得更凶。

莊鬱忙捂住他眼睛。

這目光太銳利,又太相似,能勾出她十幾年前的痛心事兒。

那是在小營口胡同盡頭的院落裏,七十多歲的祖母蹣跚著,高舉粗木拐杖,正揮打她母親何萍。

母親一邊哭一邊罵。

莊鬱從廚房衝進院子,頸部和腦袋纏著厚紗。

瘦瘦小小跟豆芽似的,一點不像10歲孩子。

“我…要走量刑。”她倔強地瞪著母親。

車禍謀殺了她父親,也謀殺了她的聲音。

“——量刑?”

母親慘笑“那樣的家庭你想走量刑?人家有錢!人家有權……別打了你個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