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小雲叔侄倆快馬加鞭,曉行夜宿,不幾日便來到了京城。正是一場春雨過後,空氣中湧動著淡淡的泥土清香。街道兩旁的柳樹嫩生生的,已萌發出鵝黃色的綠芽。叔侄倆下得馬來,從永定門進去,隻見街衢廣闊,整潔的樓宇鱗次櫛比,到處人流如鯽,香車寶馬,往來穿梭,小雲不竟有些眼花繚亂。
明代的北京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經過元、明兩朝的不斷修整,規模日益龐大。藍天碧水之上巍峨的長城、宏偉的皇宮,清清的金水河……無不顯示出肅穆莊嚴的帝王之氣,站立於此,你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宏大氣魄。
小雲叔侄倆在貢院附近找了間驛館住下,不覺已是日薄西山,城市華燈初上,璀璨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密密麻麻,將皇城點綴得瑰麗詭密。
兩人當下有些饑渴,安排妥當行李,便從樓上下到大堂,找了個臨街靠窗的座位。大堂內人還真不少,熙熙攘攘的,大多是各省應考的舉子和他們的陪侍。酒菜上來了,是傳統的京菜:北京烤鴨、醬爆肉丁、辣白菜和炒麻豆腐,外加一瓶杏花村酒。兩人邊吃邊啜,不覺有幾分醉意朦朧。這時,小雲的座位旁來了兩個衣著怪異的年輕人,他們似乎主仆身份,兩人都是一身蒙古人的裝束。坐著的一個少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氣宇軒昂。穿一身藍色的絲質長袍,頭戴一頂黑白相間的尖頂氈帽,腳上著一雙平底的高筒皮靴,腰上束著黃色的腰帶,腰帶上還別著一把精致的蒙古刀。這時菜上來了,站立著的少年也便落了座。他們叫了正宗的蒙古菜:手撕羊肚、炸風幹肉、蕨菜燉小雞,還有一盤蒙古點心蓧麵窩子。奇怪的是,他們並不喝酒,隻是靜默地吃菜,既或呷一口茶。小雲有些搞不懂,蒙古人是粗獷剽悍的民族,他們個個都是大快地吃肉,大口地喝酒,這兩人怎麼這般斯文呢?
這時,不知從哪裏走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長得肥頭大耳的舉子。“哎喲!蒙古撻子也來了,還吃這麼好的菜,大爺我也來嚐嚐!”說著,那人一隻油乎乎的手已向盤中伸去。
“請你放尊重一點,我們瓦刺現在是大明的親密友邦!”那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道。
“還友邦呢!怕是被我們大明打得落花流水,丟盔棄甲了吧?”舉子“嗤”的一笑,一隻手竟落到盤裏抓起一塊風幹肉咀嚼起來。“嗯!味道還不錯嘛!有點異族風味。”
當時,由於有了先前明成祖五次“親征漠北”,北元勢力日益衰落。明廷對蒙古各部實行招降和分封,主要是打擊和限製韃靼,扶持瓦刺的策略。
“住手!”見那舉子旁若無人的樣子,小雲早就看不慣了,騰地站起來抓住那個舉子的一隻手,“還是讀書人呢!真是有辱斯文,喪失國格!”
“關你麼事?要你來操這份閑心,莫不是你裏通外國!”那舉子嚷道。
“放你娘的屁,難道你沒有學過知禮廉恥麼!”
那舉子不說話了,仗著有幾分力氣,竟想從小雲的手裏騰出手來,小雲一用力,那人痛得疵牙裂嘴,嗷嗷直叫“媽呀!痛死我了!”
“快滾!”小雲一鬆手,那舉子摔了個趔趄,爬起來悻悻地跑了。
“謝謝這位公子拔刀相助!”那白皙少年抱拳相揖。
“小事一樁,何足掛齒!”小雲有些謙遜道。
“請問公子大名?”
“在下李小寶!”
“噢!原來是李公子!”
兩人寒暄起來,攀談中小雲得知,公子叫烏雲棋格,漢語名叫趙真,坐在一旁的是他的書僮吳安。他們都是蒙古瓦刺部落的,生活在蒙古科爾沁草原,這次正是奉詔前來應考的。因大考之期還有一段時日,兩人便約定第二天同去八達嶺長城遊玩。
第二天,風和日麗,雖說還有些春寒陡峭,小雲和趙真興致卻頗高。他們相扶相攜著攀上長滿青苔和野草的古長城,頓覺心曠神怡;腳下,是人煙浩渺的皇城,再遠處便是一望無垠的塞外,真是秦時明月漢時關呀!人世滄桑,江山更替,唯一不變的是長城的雄姿。站在古老的烽火台上,看長城掩映在萬山溝壑中猶如一條蜿蜒的巨蟒,浩浩蕩蕩,奔瀉於萬裏雲天,巍峨壯觀,氣勢磅礴。正是:
八達高坡百尺強,
逕連大漠去荒荒。
輿幢盡日山油碧,
戍堡終年霧噀黃。”
“我們的先人正是有愚公移山,精衛填海”的襟懷,小雲說,“隻可惜狼煙烽起時,這道天然屏障並不能阻擋外族鐵蹄的入侵!”小雲若有所思,他想起唐代詩人杜甫的名句“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心中不禁縈繞著一絲淡淡的愁緒,長城雖然雄偉,可是在日益發展的熱兵器時代,長城已漸漸失去他的防禦作用,隻是成為觀賞的勝景,成為旅人舒發愁離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