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波羅灰藍色的眼珠一翻,用揶揄的口氣對亨利二世說:“尊敬的國王,您還記得教皇烏爾班四世、克雷芒四世、格列高利十世,以及羅馬帝國皇帝米哈伊爾八世,這些偉大的人物是如何在伊兒汗麵前卑躬屈膝的?當然,也許您的威嚴和榮耀已經超過了上述人物,那麼我向您道歉。”
亨利二世聞言麵色一白,布雷默則是暗自好笑。
當年伊兒汗旭烈兀征服呼羅珊波斯和兩河流域,巴格達、大馬士革紛紛陷落,長驅大進兵鋒直抵耶路撒冷城下。
此時經曆了百年十字軍東征的歐洲,早已無力將基督聖戰進行到底,便是雄材大略的獅心王查理也沒能戰勝真主之刃薩拉丁,中東的十字軍國家逐一崩潰。
偏生此時,被歐洲人視為最大最強之敵的哈裏發穆斯台爾妥姆,竟然被蒙古大軍像宰雞一樣殺掉了,再聯想到此前拔都攻占基輔羅斯和波蘭平原、飲馬多瑙河的赫赫兵威,歐洲的國王和貴族們真不知是該為哈裏發的死而慶祝,還是為即將躍馬彎弓而來的上帝之鞭憂愁苦惱了。
幸好旭烈兀的正妻脫古思可敦是位虔誠篤信基督的聶斯托裏安教徒,旭烈兀本人又特別看不慣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們,卯著勁兒狠揍阿拉伯人,對歐洲似乎不太上心。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歐洲人和阿拉伯人打宗教戰爭,旭烈兀則進行著帝國征服,兩邊一拍即合做了盟友。
但盟友也得分強弱,金日光還是大漢的盟友呢,歐洲人徒呼奈何、視為強仇大敵的哈裏發被蒙古像隻螞蟻似的捏死,這強弱高下也就不消說了。
從烏爾班到格列高利三代教皇,寫給旭烈兀以下曆代伊兒汗的信件,那措辭是溫柔綿軟到了極處,麵子上不問世事的羅馬教廷甚至使出了美人計,攛掇著把拜占庭皇帝米哈伊爾八世的公主瑪麗亞.佩利奧洛吉娜嫁給旭烈兀,隻不過公主抵達的時候旭烈兀已死,於是按照蒙古傳統嫁給了旭烈兀的兒子,第二代伊兒汗阿巴哈。
馬可.波羅口中的羅馬帝國,實際指東羅馬帝國或者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爾),本為羅馬帝國東半部分,羅馬分裂後的一千年裏它一直延續了羅馬的法統,歐洲人從不稱它拜占庭,而是直呼為“羅馬帝國”。
在歐洲人看來,教皇的權威固然至高無上,羅馬皇帝的尊榮更是蓋世無雙,區區一個旭烈兀,三代教皇加一位羅馬皇帝都對他恭敬謙卑到了極點,那麼擊敗了整個蒙古帝國,並讓馬木魯克成為曆史名詞的大漢皇帝,又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呢?
馬可.波羅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亨利二世,這位穿著緊身褲、金邊鬥篷,在十多年前身為平民商人的馬可.波羅還需要九十度仰視的人物,腦門上汗珠子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神情狼狽到了極點——便是亨利二世狂妄自大到了極點,他也不可能認為自己比教皇和羅馬皇帝更崇高。
紅衣主教布雷默不得不警告他:“陛下,我不得不提醒您,此次奉教宗冕下的敕令前來,是為了收複聖城的大計,這是過去一百年間教廷最看重的事情,相比之下,你們耶路撒冷王國……”
馬可.波羅聽到此處,已經明白了兩三分,教廷要收回聖城耶路撒冷,退守阿卡德的耶路撒冷王國也動了心思,看他們的樣子,大約是已經知道大漢將支持猶太人在這片土地上立國了吧?
狡猾的威尼斯商人並不點破,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帶兩位風塵仆仆的客人前往行宮覲見。
正要吩咐仆人套上馬車,亨利二世諂笑著邀請他同乘,出了門一看,馬可.波羅又是大皺眉頭:一長列馬車停在街對麵的小廣場上,裝飾極其華麗,每輛馬車上都用金漆繪著盾型紋章,圖案是幾隻鳥兒、兩把交叉的劍、一條海豚、幾顆星。
馬可.波羅在威尼斯隻是一個平民,對龐雜的紋章學沒有研究,也就看不出這代表著什麼,倒是那亨利二世見他目光在自家紋章上停留了幾秒鍾,自作多情的認為馬可.波羅認出了自己“曆史悠久而輝煌的家族徽記”,很是得意了一把。
三人同乘最大最華麗的馬車趕往行宮,沒跑多遠,忽然聽得外麵一聲大喝:“哪裏來的車隊,把路都堵死了!好狗不擋路!”
亨利二世從車窗把腦袋探出去,隻見一位須發皆白的騎士用馬鞭指著車隊大罵,雖然他聽不懂漢語,至少罵人的神情口氣是不會錯的。
大漢定製,馬車在街道上行駛一律靠右,亨利二世帶來的騎士們卻不曉得,還以為這裏是歐洲的封建城堡呢,車馬大搖大擺的走在路當中,車隊的馬車又多、扈從的騎士和侍從也不少,當真把這馬路堵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