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坐著聽講的皇家人文學院院士之中,有位江南才子蔡慕康,本來不叫這名字,因為追慕竹林七賢,尤其愛其中的嵇康,所以改作了這個名字,一生風流倜儻,也不知在秦淮河上欠下了多少風流債,隻詩書才華很有幾分,雖不及李杜,倒也不遜於當世關漢卿。
正所謂恃才放曠,見趙筠眉目如畫、體態婀娜,他一時忘形,不禁出言放肆。
“蔡兄放肆了,皇後或許不計較,美術學會趙院士可不好相與!”有穩重些的院士提醒他,要是被國舅爺趙孟頫聽了去,鐵定招來麻煩。
大漢帝國雖不禁言論,但趙筠總是人文學院的名譽院長,提攜後進、獎勵青年的好事做了不少,院士們對她多是尊重之心,像蔡慕康這麼放肆的唯有一人而已。
蔡慕康聽到趙孟頫三個字,立馬就有些怵頭。
如果說科學院的院士們,如王大海、曲海鏡、郭守敬、馮火山、雷洪、朱世傑等輩,多數年紀較大、性格穩重不愛惹事,那麼人文學院中蔡慕康、關漢卿諸人,要麼恃才放曠,要麼性格刁鑽,又自詡風流才子,最喜歡流連青樓楚館、梨園勾欄,相互間的風流官司不曉得打了多少場——反正文人們手無縛雞之力,頂齊天也就跌個麵目青腫、打個眼圈烏黑,警察也就看在院士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們鬧去。
蔡慕康就是鬧得最厲害的人之一,直到他遇到了從大都歸來的趙孟頫,說起來,兩人還是臨安舊相識,以往也曾鬧過幾場爭風吃醋的全武行,尚未分出個高下哩。
兩位都是江南才子,都是書畫詩詞文采斐然,又都是俊朗清秀的相貌,蔡慕康自然存了個比較的心思,不過趙孟頫既有皇親國戚的身份,又是潛伏北元竊取情報的大功臣,相形之下,他就遜色多了,心頭難免不忿。
兩月前,蔡慕康在天香樓喝醉了酒,和趙孟頫有過一次衝突,很快就從文鬥發展到了武鬥。哪知趙孟頫潛伏北元期間,很是向密探們學了幾手保命的功夫,雖然不算什麼練家子,可早就不是吳下阿蒙了,蔡慕康被打得七葷八素,從此之後皇家人文學院的院士們發現,蔡某人見了趙孟頫,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避之不及。
蔡慕康出言稍顯放肆,趙筠皇後之尊,自不會和他計較;趙孟頫可是個不好惹的,被他知道了鐵定又是一頓老拳!
蔡慕康想到這裏,就把脖子一縮,有些兒害怕,見同僚臉上帶著些戲謔的味道,他又被激起了幾分羞赧,挺胸抬頭道:“前朝公主,新朝後妃,本尋常事爾。隻後宮淒清對殘月,個中滋味外人哪得知曉?”
曆朝曆代宮怨詩詞比比皆是,從漢宮飛燕到盛唐玉環不一而足,隻不過蔡慕康所說“前朝公主、新朝後妃”,史上例子不少,卻有多少迫不得已的情形?今天講台上神采飛揚的趙筠,又豈是閉居深宮之中、白首紅顏之流可比的?
兩人的小聲議論驚動了前麵以儒學選為院士的財稅部稽核局局長駱醒忠,回頭笑道:“虧得當今聖上寬仁厚道,若是那北元殘虐之主,你們這等議論宮闈中事,鐵定治個大不敬的罪過,嚐嚐千刀萬剮的滋味。”
幾位院士都點頭稱是:“我大漢皇帝心胸氣魄之廣闊,頗有唐太宗、宋仁宗之遺風。”
偷眼看看講台上清雅若仙的趙筠,蔡慕康意氣用事,反駁道:“所謂才子佳人千古佳話,聽說咱們這位皇帝粗鄙不文,連字都常常寫錯,大長公主詩詞書畫冠絕天南,終有明珠暗投之憾。”
楚風受簡體字教育,筆畫與這個年代自然有所不同,禦批中缺筆少畫是常有的,好在字型字義如草書簡省筆畫罷了,尚不至於引發歧義,隻皇帝之禦書“慘不忍睹”、“筆法如初學蒙童”的美譽,也就蜚聲海外了。
駱醒忠暗笑蔡慕康發了痰氣,你也不照照鏡子,才子佳人,哼哼,台上那位母儀天下的第一皇後,自然是絕代佳人,才子呢?不是治新儒、改工藝、練漢軍,文武雙全驚才絕豔的當今皇帝,難道還是你?
“蔡兄有所不知,我新儒學以仁者愛人,謂天下人皆為仁者所愛,不分男女也,故趙、陳二後為工商部長、為閩廣總督,一展胸中丘壑,與男兒無異,豈是前朝白首深宮之後妃可相提並論耶?況學有術、道之分,吾皇提三尺劍平天下,解萬民於倒懸、救生靈於塗炭,乃大仁大義大智大勇,若阮籍、揚雄輩,詩文唱和、皓首窮經之匹夫也,猶螢火之比皓月,焉能望其項背哉!”
駱醒忠還算給蔡慕康留了麵子,沒有提嵇康,但任誰都知道,阮籍便是西晉時候竹林七賢之一,和嵇康同列七賢,駱醒忠這是繞著彎兒把蔡慕康罵了個狗血淋頭。
蔡慕康聞言氣得臉紅脖子粗。同為人文學院院士,關漢卿創作戲曲、書文,替大漢宣揚國家民族思想,盡收天下士民之心,趙孟頫則擔著汙名臥底北元,為大漢的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其餘院士,也各自有所作為,惟蔡慕康以嵇康清高曠達自詡,除飲酒賦詩之外別無作為,“詩文唱和、皓首窮經”,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