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陳道玄的敏銳感知,自然能聽到太師座後的屏風後邊有呼吸聲變的沉重急促起來,但他隻能假作不知。
“許些小傷不值太師掛念,”
起身後,陳道玄躬身做禮,退在一側也不坐。
“老夫聽聞是衝撞了寧德長公主?才挨了一頓板責的?”
撚著美長髯的龐太師笑咪咪問話,他言語十分親和,予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全無太師宰相之威儀壓力給你。
此老不俗,非大善便是大奸啊。
“都怪卑職年少氣盛,挨板責也是應該,”
“多曆練便是,此番你父親出京就瀾州刺史,更督撫東路諸州政事諸務,怕不輕省呐……”
龐太師隱有所指,陳道玄心下一凜。
他忙道:“正有一事,想求太師一事……”
“你且道來,”
“家父坐視瀾州,唯恐瀾州衛所‘指揮使’王晉虎此人與家父做耗一番,懇請太師出麵與‘盧國公’說項一二,能否調離王晉虎?”
“瀾州王晉虎啊……”
龐善元也知此人,乃是盧國公王拓倚重的一員宗族虎將,陳家父子兩個也知龐氏與王氏有姻親,能與那盧國公說上話,才來相求的吧?
但是,他更知道‘盧國公’倚靠王晉虎坐鎮瀾州有不菲收益,那裏不僅是巨望之郡,更臨海開關,與外夷蠻族通商,每年的入項可不是個小數目,想要盧國公把王晉虎調離瀾州,又怎麼可能?
“鴻吉,此事不易,便是老夫出麵怕也做不到呢,瀾州可謂通商重港望郡,收益不菲,換過是你老陳家握有些益肯擱開手嗎?嗬嗬。”
“……”
其實,陳道玄心裏明白,龐善元不是做不到,但即使他是去運籌此事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不能補回‘盧國公’虧損,人家豈肯鬆口?
龐善元不答應就是不想拿龐氏的資源去給陳家父子倆辦事,求?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們的價值又何在?我憑什麼賣你們這個情麵?
難道就憑之前一句姻親?嗬嗬……那就是當前一個說法,孩子,先吊著你陳家的胃口,姻親哪有那般簡單的事?
不拿出點誠意來,我堂堂太師宰相能輕易被哪個使動啊?
陳道玄再次躬身稽首做禮道:“太師,卑職敢問一句……”
“你問便是,”
“王晉虎圈到的收益,太師府可收益半分嗎?”
“嗬嗬,陳鴻吉,你倒是真敢言?”
龐太師真要高看一眼這個陳家子了,滿朝文武,哪個在自己麵前不是戰戰兢兢的,居然敢當著麵講如此醃臢之語?狗頭不要了啊?
真的,便是陳叔平也絕不敢在龐善元麵前明講這些。
但是,陳道玄敢。
為什麼呢?
因為龐太師先漏了風兒,他言‘瀾州可謂通商重港望郡,收益不菲,換過是你老陳家握有些益肯擱開手嗎?’
這絕對不是一朝太師宰執會隨便開口講的話。
他既然這麼講,就是點明了‘瀾州’的利益,換個人肯定心頭忐忑難安,便是有某些心思念頭,也絕不會講的如此清明。
陳道玄仍是一派的從容淡定,他道:“卑職來求老太師,還要遮遮掩掩的嗎?自然是有一講一,有二講二,太師既有為難之處,卑職便退一步求個其次也罷。”
求個其次?
龐太師感覺這小兒有點東西啊,撚須問道:“何為其次?”
“極東望郡富饒,以致賊匪叢生,又或某些人挾寇自重,但軍中事誰又能講的準?有個兵災戰禍栽了跟頭搭進命的也屬平常,就怕朝中非議,說我陳氏父子如何如何,老太師坐鎮朝綱,撫平非議,不降罪瀾州即可,其它的事,卑職陳鴻吉來做。”
“嘶,”
龐善元倒吸了一口冷氣。
陳道玄言外隱意表達的很明白了,王晉虎不挪開,我送他上路。
此時,龐太師雙目睜大,精灼光芒現出,沉聲道:“王晉虎一生大小上百戰,豈是易與之輩?更手握瀾州衛所5五千重兵,你行?”
“五千重兵?老太師你真信啊?能滿額三千,我就把腦袋獻上,再算上老弱病殘和一些醃臢裙帶關係,能戰之兵湊出一千就不錯了吧?便是王晉虎智能雙全,又能如何?這些年下來隻知搜刮民財,治軍一事早丟去九霄雲外了吧?國朝上下幾何醃臢之輩且不去論,家父既然要經治一郡,必定要有所作為,對朝廷、對百姓,都要有個交代,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而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進而激起民變,老百姓何其善良,但凡有口飯吃哪個樂意落草為寇?哪個想去刀頭舔血?活不下去了啊……”
“……”
龐善元卻嗬嗬笑了,“換了你陳氏父子比王晉虎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