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顧九思愣了愣,李玉昌點點頭:“不肯說。”

聽這話,顧九思明白了,李玉昌估計是沒問出來,他立刻往裏麵道:“我去看看。”

李玉昌抬手攔住了他,顧九思被這麼一攔,頓時惱了,怒道:“我說你這個人腦子是灌了鉛嗎?! 什麼時候了,能撬開他的嘴的辦法都要試試。秦楠為什麼跑?不就是因為他手裏握著重要的東西所以跑的嗎?你現在攔著我,萬一秦楠被人弄死在路上,這個案子怎麼辦?!”

李玉昌被這麼一通罵,倒是不說話了,等顧九思再衝進去,他也不攔了。

顧九思一路衝到牢裏,就看見傅寶元躺在床上,他還是平日那副樂嗬嗬的樣子,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筷子,悠然自得敲著碗,唱著些小調,與平日的討好姿態比起來,倒是多了幾分瀟灑意味。

顧九思看著傅寶元,朝著傅寶元道:“秦楠跑了,你知道吧。”

傅寶元不搭理他,繼續哼著調子。顧九思沒說話,他抿了抿唇,接著道:“上一次,我的人去抓人,是不是你派人來給的執勤時間表?”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傅大人!”顧九思提了聲音,“您現在不說出秦大人的下落,說不定就晚了!”

聽到這話,傅寶元輕笑了一聲,他翻過身,背對著顧九思,不說話。

顧九思見他的模樣,他想了想,接著道:“我不知道你是善是惡,我也不知道秦大人打算做什麼。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阻攔我修黃河,可是我隻是想做好這件事。”

傅寶元唱曲的聲音停了,顧九思捏起拳頭:“我想修好黃河,我也想修好永州。這中間,我不放過一個壞人,可我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傅大人,如果你有冤屈,你可以說,你不必繞著彎子讓秦大人去冒這個險,你可以信我。”

“你一個年輕人,”傅寶元睜著眼,看著麵前的牆麵,平靜道,“來永州攪和什麼?隨便走個樣子,刷個政績,撈一筆錢,回東都就是了。你年紀輕輕,正三品戶部尚書,未來隻要不走錯路,他日早晚要走到你想走的位置去,何必貪功冒進,如此著急?”

“因為我是官。”

顧九思看著他,認真開口:“我在這個位置,我吃的是百姓供養的糧食,我拿的是百姓給的俸祿。我怎可屍位素餐,隻求前程?陛下既然叫我來修黃河,我就要把黃河修好,我不能讓揚州這麼多錢白白搭進去,我也不想每一年朝廷年復一年接到黃河水患的消息。這本該是良田沃土,這裏的百姓本該安居樂業,如果我能做到,我為什麼不做?”

“顧大人,”傅寶元輕歎,“這永州的百姓,永州的官都不管,你……”

“我管。”

顧九思果斷開口,字字鏗鏘:“大夏有我顧九思,我活著一日,便要管百姓一日。”

傅寶元沒說話,他看著牢房黑漆漆的牆,不知道在想什麼。顧九思見他不出聲,繼續道:“傅大人,我知道您不信我。可是您就算不信我,您也想想您一家老小。我知道您都安排好了,您心裏不怕,可是您不怕,他們不怕嗎?”

“您現在指望秦大人為您做點什麼,可如果您不是冤屈的,秦大人救不了您。如果您的確蒙冤,你讓他一個人山高水遠去替你伸冤,你不怕他出事嗎?”

“之前,”顧九思深吸了一口氣,“就有人盯上他了,我讓沈明守著,如今他走了,我們護不住他,你讓他一個文官,如何護住自己?”

傅寶元聽著顧九思的話,許久後,他歎了口氣,許久後,他慢慢道:“非我不願,是他不願。你既然已經猜出來他要做什麼,便去找吧。”

顧九思愣了愣,片刻後,他便明白,傅寶元是說了秦楠的去向,顧九思正要說話,又聽傅寶元接著道:“他爬不動山。”

他爬不動山,又要往東都去,往東都除了官道,都必須爬山,所以秦楠必然是走了官道。而他為了甩開人,一定是要遮掩著離開……

顧九思盤算著,傅寶元看他思索,他苦澀笑了笑:“你走的時候,讓人給我送壇酒來。”

顧九思應了聲,他提步要走,走出門前,他突然聽到傅寶元出聲:“我來滎陽的時候,就你這般年紀。”

顧九思頓住步子,而後他聽到傅寶元笑著道:“一轉眼,已經是把老骨頭了。我不看到你,都忘記自己年輕時是什麼模樣了。”

顧九思聽著傅寶元的話,他回過頭去,他看見傅寶元盤腿坐在石床上,他穿著官府,圓潤的臉上帶著滄桑的笑意。

那一瞬間,顧九思有種錯覺,他彷彿看到二十多歲的傅寶元,年少意氣風發,盤腿坐在他麵前,神色堅定又認真,似乎同他如今一樣,懷揣著濟世救民的想法,骨子裏,心裏,滿是熱血。

他曾對天立誓,曾歃血為盟,曾許天下百姓絕不辜負,曾給這山河萬丈豪情。

這些年輕人做過的,他都做過。

然而寒冰冷血,風寒凍骨。

人生是最殘酷的刀刃,無聲無息,就能將人改成翻天覆地的模樣。

顧九思呆呆看著傅寶元,傅寶元似乎是看到他心裏,他如長者一般揮手:“去吧,我等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