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裏看看,發現明家人竟都是這麼一副急切的表情,盯著明遠手中信封的封皮,想知道這一支不受人待見的“窮親戚”到底闊沒闊,闊到了什麼地步。

“一千貫。”

明遠平靜地轉過身去,向舒氏娘子揮了揮手中的信封,重複了一遍。

“阿娘,阿爹給咱捎來了一千貫……”

竟有一千貫這麼多?

明家人一時都傻了眼,人人都盯著明遠手中的信封。

擠在門口的堂兄弟中甚至有人小聲發問:“難道二伯真的給遠哥捎錢了嗎?”

“瞎,要真捎錢給遠哥也不會就這麼一封信啊!”

捎錢,至少得見著錢串子、銀錠子,那些響當當、白花花的才對吧。

一千貫……是銅錢那得多重啊,就算是銀錠子,那也得好多了吧?

明家人多半一輩子都從沒見過一千兩銀子擺在一起是什麼樣子。

因此不知是誰突然出聲:“遠哥這……真不是在空口白牙誆咱們嗎?”

“遠哥,”五叔明高信憋了半天沒出聲,這時終於沒忍住,“大家都姓明,真不必死要麵子……”

誰知明遠根本沒理會眾人,從那隻牛皮紙信封裏取出了厚厚一疊紙。

他像是剛才沒向母親完全解釋清楚似的,舉著手中的紙張,說:“阿爹給咱捎來了價值一千貫的鹽鈔④。”

第4章 十萬貫

明家小院的灶間裏,十二娘正守著一口鐵鍋,鍋裏燉著新鮮的羊肉和豆腐。

羊肉的油脂香氣混著豆香充斥了整個灶間,小姑娘抄起木勺,送到口邊細細一嚐,頓時被燙得直嗬氣,但又覺得勺裏的湯汁簡直鮮掉了眉毛,舍不得將木勺放下。

“十二娘,別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沒的燙著自己。”

明遠也一直待在熱氣騰騰的灶間裏,看看燉菜的火候差不多了,才和十二娘一起,把這一大鍋羊肉燉豆腐盛至一隻陶盆裏。十二娘又在盆中撒了一把自家在牆根種下的野蔥,這一陶盆佳肴便是實打實的“色香味俱全”了。

十二娘將陶盆小心翼翼地捧到正廳裏,明遠跟在她身後,感受著小姑娘的興高采烈幾乎朝外溢出來,唇角也禁不住微微揚起。

妹妹明十二娘比明遠小三歲。她原本是明遠的伯父明高禮的幼女。大伯明高禮是明家唯一從軍的,據說在軍中已經得了個武職,但於十年前“歿於王事”,戰死在隴西。

大伯過世之後,喪儀一辦完,伯母便麻溜地改嫁了——這個時代女性改嫁很尋常,而且有權帶走所有陪嫁來的嫁妝。

但年僅一歲的十二娘卻成了麻煩,因為伯母的新夫家不肯再多養一個女孩。

當時舒氏娘子的雙眼已經有些視物不清了,但看十二娘幼小可憐,就收養了十二娘。在後來的十年裏,明遠和十二娘都是舒氏娘子一手拉扯大的。十二娘名義上是明遠的堂妹,實際上和明遠的親妹妹沒有差別。

一想起這件事,明遠心中就對母親多出幾分敬意——撫養毫無血緣的孤女,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

十二娘將陶盆頓在八仙桌上,又托出一盤炊餅,也就是蒸熟的麵餅,這是長安城裏人家常吃的主食。

明遠去將母親扶至桌邊坐下,為她盛上一碗羊肉燉豆腐,又將炊餅送到她手邊,舒氏娘子就斯斯文文地一口一口吃起飯食。

舒氏給明家帶來的規矩是“食不言寢不語”,所以餐桌上無人說話,隻有明遠和十二娘不約而同地發出暢快喝湯的唏哩呼嚕聲。

舒氏娘子卻似乎滿懷心事,她吃的也不多,小半塊炊餅就著湯水吃完,就放下了手中的湯勺,坐在桌邊,默默“望著”明遠兄妹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