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2 / 3)

日落月升,月隱日出。

兩晝夜過去,蘇合過來給他刺入了幾根銀針,護住心脈。

“多謝!”他喘出口氣,抬眸虛弱地笑了笑,“我不要緊。”

“這兩日隻是在想,該如何安置孩子。”他又低垂了眉眼,看臂彎中的姑娘,終於低聲道,“讓禮部散了吧,我自己來便可。”

小葉子死後第三日,蕭晏給她備了一副尋常的棺木。在城郊西頭,當年火葬葉照的荒原上,放了一把火。

大火燒了半日,得了一抔骨灰。

他連骨灰盒也沒有備,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入那個潔白的瓷罐中。

新舊兩色粉末混在一起,好似血肉交融,血脈相連。

亦如當年,孩子在母親腹中,便隻有她們二人,再無第三人相伴。

所以經年後,她們依舊隻要彼此,不容旁人插入。

風過莽原,殘陽如血。

蕭晏抱著骨灰盒,站在餘暉裏。

又開始無措起來,隻四下張望,然後低頭看他的妻兒。

要將她們安葬在哪呢?

皇陵,大抵她們是不願去的。

安西,又太遠,他實在舍不得。

不惑之年的男人,在禦座上已經坐了多年的君主,這一刻彷徨躊躇似一個無助的孩子。

暮色餘暉裏,他抱著她們回了宮。

最後,放在寢殿書案上。

他本想放在床榻上,又怕她們生氣。

放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自己又不放心。

便折中放在了書案上。

同一室內,隔著一座屏風。

可以看見身姿輪廓,可以聽到呼吸聲。

夜色闌珊,燭影晃動。

他坐在床榻畔,看那個雪白的瓷罐。

不知看了多久,雙眼半張半闔,終於撐不住。

遂自己解開衣襟。

他的眉眼依舊溫柔,隻是眸光有些渙散。

喃喃道,“明日還有早朝,我先歇下了。”

蕭晏這一躺下,第二日自然沒能起身。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莫說起來,他都不曾蘇醒。

天子染恙的事自也瞞不住,好在這宮城內外都是他自己的人,皇權亦穩,不曾有動亂。

半月後的晚間,夜風微醺,他睜開了眼。

彼時,蘇合侍奉在側。

然見他醒來,並無多少意外和歡喜,眼中隻是多出一抹悲憫和敬意。

蕭晏昏迷的這段時日裏,並非昏死沒有意識。

他昏昏沉沉想追隨她們而去,脈象弱的幾乎摸不到。但未幾,又會聚攏意識生出求生的欲望。

蘇合同他知己半生,見證了他這一路掩藏在萬丈榮光之下,悲涼而隱秘的往過。

來時路,不堪回首。

往前走,是更冷。

他湊在他耳畔輕聲慰他,“實在撐不住亦無妨,且為自己活一回,她們當還未走遠。”

這樣的話,也就隻有他敢說。

禦榻上的君王雙眼不曾睜開,淚水卻滑落下來,隻感激頷首。

可是,終究他還是選擇留在人間。

人在世上生,必有責在身。

他身上還擔著江山社稷。

除此,還有另一樁事……他笑笑,未說。

*

翌日,蕭晏便重新出現在含光殿早朝,出現在勤政殿論政。

帝王心思縝密,文韜武略,山河日趨安穩,民生逐漸改善。

九重宮闕裏的男人,一如往昔。

上馬能征戰,握筆能閱政。

當然,他在一個個深夜中的夢魘痙攣,蘇合走遍天下為他尋藥吊命,這些自無人會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