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顫顫巍巍來到蕭晏麵前,躬下背脊跪拜他,“謝你,將我養大。”
“隻是,天若憐我,許我不入輪回,隻以完整魂魄伴我阿娘,我與阿娘莫再遇見你。天若不憐我,來生再見,請你記得善待她……”
小葉子伏下`身去,未再能起來。
十五歲的少女,縮在一處,尚是小小的一團。
那樣軟,又那樣美。
日光晃眼,漫天灑下。
蕭晏辨不清今夕何夕,隻看到豔陽中,阿照在向他走來,卻是越過他,抱起了孩子。
然後一步步離開。
然而阿照溫柔悲憫,似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起身,追去,一個踉蹌跌下。
回首,又見屋內伏地的小公主。
原是春日驚鴻一回眸,神佛早已不渡我。
第70章 、正文完
鎮國公主的及笄禮成了她的葬禮。
對外宣稱乃公主暴斃。
十五歲的姑娘, 確乃一身疾病,從內到外。即便十餘年,被天子捧在掌心精養, 但到底難敵命運。
話說回來, 對於這位帝國唯一的公主的命運,這麼些年下來,洛陽皇城中的宗親權貴們,已經有了共識。
不談, 不論。
九重宮闕裏的君王說什麼,他們便認什麼。
便如眼下,說是葬禮, 卻也不曾發喪。
禮部按規矩問了一次, 不得應答之後,便再不敢問第二次。
諸人隻守在府衙中,隨時等天子傳召。
然而,並非蕭晏難為臣下, 亦或是被刺激瘋癲,而遲遲不肯發喪。
他隻是有些茫然,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那一個踉蹌跌下後, 他緩了緩神, 撐起來走上去把小姑娘抱在懷裏。
那會內侍監和掌事姑姑見他跌倒,尚不知內情,還過來服了他一把。
他過去抱了小姑娘,手足就不夠用。
便低聲道, “拿條毯子來。”
宮人見此狀, 哪還敢言語, 隻聽命從事。
他坐在小葉子先前蜷縮伏地處, 把毯子給她蓋好,擋去衣襟口的大片血跡。然後又細細擦幹了她唇畔麵龐的鮮血。
如此將她臥在自己臂彎中。
她的身體還有一點餘溫,兩頰染了胭脂還是紅潤的。
長長的睫毛覆下,同睡著時無甚區別。
蕭晏俯身吻了吻她額頭。
以往十一年,即便她沉睡,蕭晏也不敢這般近地觸碰她。
怕她嫌惡自己,怕刺激她發病。
如今,倒是好了,連親她她都不聲不響。
蕭晏擦了把淚,想把她這日的模樣記得清楚些。
是長大了。
及笄束發而盤,她柔軟烏黑的三千青絲高高挽起,作了一個靈蛇髻。髻上簪著他不久前給她選的六尾紅寶石累金鳳儀步搖。
春光下,寶石熠熠生輝。
他還沒來記得告訴她,這是她阿娘最喜歡的一套頭麵。
秦王府三年,葉照常日戴著它。
她走後,他在夜裏想她。想的受不了,便拿出來左右擺弄,想著有一天重新給她戴上。
是了,他也沒來及告訴阿照,這是親王正妃才能簪的步搖。
蕭晏撫著步搖,捋齊流蘇,撥正鳳頭,指腹蹭過孩子繁茂的發髻。看見在華光璀璨的頭麵後,發髻的尾部,簪了一朵朵小小的梨花。
又多,又素,又白。
他麵上多了些笑,這是為阿照戴的孝。
掩蓋在他給的無上尊榮後。
日頭偏轉,有陽光渡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陰影。
他終於有了些動作,撥下她滿頭珠翠,擦去她麵上脂粉。
這一刻素淨如蓮的孩子,同自己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