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活著,自己或許也能接受他,原諒他。
如今呢?
她不能好好地愛,也不能徹骨地恨……
小葉盈滿淚水的眸光慢慢挪向蕭晏,未幾又垂下看地上糕點。
她撫下`身,一塊一塊撿起,用帕子小心拂去塵埃,眼前想起那年阿娘給她做的米糕……
“不揀了。”蕭晏忍著胃裏翻湧的難受,亦蹲下`身,從她手中接過,“你若要用,朕再給你做潔淨的。”
知道他是嫌不幹淨,要扔掉。
小葉子死死握著那糕點,她想說,“這樣好的東西,怎能說扔就扔,以前她都要掰碎了,就著水,分成好幾頓用。”
她還想說,“扔了吧,再去做,做了還是你吃。多吃幾頓,你就可以死了……”
她抬頭看他,眼淚落下來,人便散了意識。
她的病,多來不是身子本身的緣故,基本都是精神和心情所致。
這廂也是,蘇合歎氣,醫者治病不治命。
他能妙手回春,減輕病痛,甚至延緩死亡的到來。但無法控製一個人命運的走向,更無法左右一個人的悲喜。
蕭晏頷首,便也更加不敢拂她的意。
萬事皆由著她。
隻是對於那日小葉子沒讓他再用糕點,他還是忍不住歡喜。
不經意時,總是拿出來反複回想。
他的女兒,終究還是在意他的。
時間平靜地過去一年,如此劃到建安七年,小葉子十二歲。
她的身上因眉間朱砂都連著傷口做了花鈿彩繪,如此屬於葉照的影子所剩無幾。風姿儀容,舉手投足都是蕭晏的模樣。
都是天家皇室的風範。
更因天性聰敏,過目不忘。
從去歲開始,已經不是在勤政殿完成課業,而是開始聽政作筆錄。
天子繼位七年,後宮無妃,膝下無子。
早些年群臣宗親也曾勸諫過,但禦座上的君主一拖再拖,拖到兵力翻倍,奪權三省,皇權高度集中,至此這樣的聲音低下去。
左右實在不濟,宗室中尚有賢能的子侄。
隻是,偶爾還是有迂腐的臣子忍不住將立後封後宮的事提上來。
蕭晏揉著眉心不想回應。
一旁的小公主便將話接來,“可是愛卿備了女兒要入主後宮,還是哪家女郎托你來牽線?”
老臣胡子炸起又落下,“帝王綿延子嗣乃社稷之責,宗廟之德,豈可耽誤?”
“社稷之責?所以是天下百姓托你帶回話?”小公主擱筆冷嗤,“還宗廟之德,難不成蕭家祖宗越過皇城與你說,陛下無德?”
如此刁鑽又蠻橫的角度,莫說迂腐的老臣被噎地麵色白一陣紅一陣,便是蕭晏亦一時回不了神。
分明是強盜般的邏輯,卻聽來仿若又都對。
扣掉了重點反駁。
臣子一時被噎,蕭晏便作了好人安撫,提前散會。
十二歲的少女亭亭玉立,風華正茂。
同他已經有了邊界,不再同坐鑾駕,隻並肩用著另一座轎輦。
春風拂過,她髻上步搖閃爍,垂下的流蘇輕輕作響。
無聲時似一朵清麗出塵的芙蓉,含怒時又是一支帶刺的玫瑰。
但是蕭晏看著,她更像一朵牡丹。
盛開在他掌心,他可以血肉澆灌,滋養她以華貴,以雍容。
尤其是這一刻,他不僅歡喜,而且得意。
小葉子終於幫著他說話了,同他站在一條線上。
往前數一載,還有樁開心的是,便是暌違五年,她有願意過生辰了。
當年因為那一場焚寂,那一個巴掌,四月十七,成了他們誰也不願提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