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也曾受過傷,也曾昏迷不醒過,但都不是這樣的。
至少,她是完整的。
所以,蕭晏又覺的不是她。
他甚至傳了仵作驗屍。
仵作有些犯難,這要怎麼驗?
左臂已經沒有了,右足小腿被碾碎,半張麵龐脫了皮,現出森森白骨。但這些都不是她的死因,是死後造成。
仵作道,當是高處跌下,以及馬踏而成。
她死於失血過多,流血而亡。
仵作整理她身上的箭矢。
背脊十六支,腰側九支,肩頭臂膀七支。
總共三十二支,支支穿透血肉,力透骨骼。
然而正麵胸腹卻沒有,因為她護著一具屍體。
甚至屍體的麵龐上,還覆著半截帶血的衣衫布帛。
仵作從布帛的血跡,抓痕的粗糙,覆蓋位置的不完整,斷定是將死之人所為。
又道,若是尋常人,早該斷氣了。
這女子內家功夫甚深,當是留了一絲內力護著心脈,強撐到了最後。
強撐到最後,給他斂麵。
所以,她該有多疼。
疼嗎?
他俯下`身,問她。
鮮血彌漫的戰場,秋風颯颯,秋雨作響。
無人應他。
他伸過手,想把她抱起來,但是根本抱不到。
她是破碎的。
屍骨不全。
一夜前,他還恨她無情遠走。
這一刻,他卻問她,為何要回來?
蕭晏跪在地上,尤似失了魂魄。
秋日的風已經徹骨,落霜的清晨格外冷。
他道,你活著,等我不恨你了,不怪你了,我就還能再去找你。
我能氣你多久?
找到你,我便把你再抓回來。
可是抓回來,我又能怎麼罰你呢?
哪怕你身份泄露的那日,我又是怎樣罰你的呢?除了在羅帳床幃間,我還能怎麼罰你?
你騙了我三年啊,我就騙了你這麼一次,你就要變成這個樣子嚇我!
他喃喃自語,話出口,經風即散。
自也無人聽見。
近身的心腹自也認識葉照,一時回不了神。
其他旁人,隻是驚駭這副屍體的殘破,可悲亡人的故去。
再有,他們的目光皆落在蕭晏身上。
他抽了匕首,正一根根截斷她身上箭矢,樣子專注而細致。
不知情的人心道秦王殿下重情義,知情人不敢說話。
天光大亮,周遭卻一片死寂。
誰也不敢去擾他。
唯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過來,奪下他手中匕首,往另外一具屍體上捅去。
那個孩子,落在奸人手中月餘,才跟母親團聚不過一日,便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便等了兩晝夜。
她骨瘦如柴,走路都搖搖晃晃,麵容枯瘦,唇角幹裂。
一看就是從未被好生喂養過。
可是這一刻,卻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握著搶來的那把匕首,捅入,抽出,再捅入……本就腐爛的屍體,眼下整個泥漿四濺,滿血模糊。
她捅累了,一腳踩在頭顱上,直到聽見骨骼枝啞碎裂的聲音,方才抬腳將他踢開。
母親教過她一些防身的功夫,於是那一腳踩下,一腳踢出,竟讓那屍體直滾了兩圈。
回首,她問她母親,“他都沒來救我,從來沒有管過我們。你為什麼要去管他,留下我一個人?”//思//兔//在//線//閱//讀//
一樣的,無人應她。
如同風中枯葉一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