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意忽的紅了眼眶,“我原也以為,諸事皆為你一人所為。蕭晏乃被你蠱惑蒙騙,我原是要去尋他的。可是,我後來發現,他根本什麼都知道。”
“當年驪山九曲台觀摩,他換了我梅花針袖筒上的玄鐵片,放任你在我麵前動武。如此袖筒玄針感應不出你體內的牛毛小針,而你又救了我,多麼幹淨利落又一箭雙雕的計策。他明明知你是我的仇人,對還要我對你感恩戴德!”
陸晚意吼出聲來,“他包庇你,縱容你,他什麼都知道。而我,而我還跟個傻子一樣,領整個安西權貴,綠林十三州人士,為他的王圖霸業鞍前馬後!”
“我告訴你——”陸晚意壓下火焰,勉勵平息聲響,“今日,我若走不出這裏。明日,整個安西都會反。”
“確實,如今秦王殿下掌半壁軍權,區區安西之地,他尚可平息。但是,你要想清楚,這泱泱大鄴朝中,還不是秦王殿下徹底能當家做主的時候,且不說邊關有回紇虎視眈眈,常年犯境,便說這國內亦有五皇子蕭昶整日鬧騰使絆子,而禦座之上的君主尚且掌權。”
“你說,我安西一反,他的夢想和誌向可能穩妥實現?”
“再退一步。”陸晚意笑了笑,低眸看那隻勒在她脖頸的手已經同常人無異,隻有筋骨還存力道,駭人的掌風已然斂盡。
“退一步,退一萬步,他棄了一身的抱負,棄了滿身的榮華,同你歸隱。你且想一想,這大鄴皇朝,可還有比他更好更合適的人,為君為主嗎?”
“莫言我以權欺你,亦莫說我口舌如簧。你想想,我說的可對?你為何悲哀至此?為何世人皆視你如草芥?那是因為沒有一個英明的君主,真正明白下層人民的疾苦。底層的百姓有多苦,多難,你作為荒草雜生中的一縷,當是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世上,有千千萬萬個你,生如螻蟻,飄如浮萍,一生掙紮或許難見到明光一縷。你已是何其有幸,得過至尊的盛寵和嗬護,見過人世的繁華與璀璨。你還要貪心,還不知足嗎?”
“你再想,你這般守著他。縱他愛你,重你,同你攜手並肩。可是,分明都是他在給予,你能給他什麼?”
“是去歲洛陽高門漫天流傳的,他因你而色令智昏?還至今不曾緩解的他父子不和?還有,你是親身曆過皇後和霍氏的謀劃,彼時你身陷囹圄,何有母族倚仗為他分擔困厄?不僅沒有,反而險些拖他同你一道深陷泥潭!”
陸晚意看那隻厄在她脖頸的手,慢慢鬆開,沉沉落下。
隻擦去氤氳在眼眶中的淚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從一旁桌案識來那個小小錦盒,重新放入葉照手中。
葉照觸上的指腹本能地抗拒,卻又木然地收下。
盒中是一顆蓮花狀的丹藥,名曰兩生花。
兩生花,並蒂一雙。
一朵敗,一朵開。
生代死,新代舊,如此開出往昔一樣的痕跡和紋脈。
“距離大婚還有十日。我且容你幾日,你擇一時辰給殿下服下。如此山高水長,我們一筆勾銷,我會輔弼他做一個英明的君主。他日你尋山問路,若聽得已有清明天下,天下已少餓殍窮厄,那便是我與他共治的山河。”
葉照再無聲息,隻握上那枚錦盒轉身。
*
返回府邸的時候,她還不曾忘記,拐去“雲想衣裳”購了套時新的衣袍換上。這處的掌櫃認得她這張臉。
秦王妃置衣裳,如何隻能給衣裳,自然連著頭麵都一並贈送了。
葉照也沒出聲,隻含笑謝過,換了個周全。
出店走在朱雀長街,這一日,她還是傾城又尊貴的秦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