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上的女子一手捂著胸,一手撐著往後退去。
屋內光線昏暗。
但蕭晏還是看清了,她不是葉照。
那女子看著三十上下,麵色蠟黃,久病後的雙頰凹陷,眉眼亦是渙散無神。
整個姿容平平,尤其是眼下,並沒有那顆淚痣。
她縮在床角,又劇烈地咳起來,麵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望向蕭晏的眼神露出恐懼,卻也不過一瞬便斂盡了,隻疲憊地喘出一口氣。
仿若來人是誰,要做什麼都無所謂。
蕭晏又想到那兩扇深夜裏不曾落鎖的門,心中愈加感愧。
麵前人這幅眼神,根本是重病後對世事皆無望的樣子。
已經沒有對任何人或事有企盼和期待,便也無所謂其他的傷害。
“娘子莫怕,在下路過,隻是想進來討口水喝。”蕭晏這話說得漏洞百出。
且看他一身衣袍打扮,也不是掏不起一盞茶錢的人。
再看這平康坊內外,又不是深山老林,尋不到一家茶樓酒肆。
靠在角落的人沒有理他,隻低垂著眉眼掩口又咳了一聲。
蕭晏有些尷尬地站著著。
抬眸又掃了一眼屋子,其實也無需多看,光床榻上那條薄薄的被褥和女子身上的衣衫,便知境況幾何。
這日,蕭晏莫名生處許多好心。
放在尋常,便是當真起了惻隱之心,多來打發個下人看顧下便罷了。絕不會在這般逼仄昏暗的地方多待片刻。
而此刻,他甚至抬手摸了摸胯,想要給她一點銀兩。
然兩側空空,沒帶銀錢出來。
他走近兩步,脫下披風放在了榻上,道,“多有打擾。”
女子眸光在披風上落了一瞬,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蕭晏看著,心髒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上輩子,有一回小葉子驚夢高燒,便是這般一個人縮在角落。他上去想抱一抱她,她便無聲搖了搖頭。
後來,他也脫了身上的披風欲給她蓋上。
他想,即便她不要他的懷抱,一件占了他體溫的衣裳總不會拒絕吧。
卻不想,披風搭上,還未蓋好,四歲的孩子便扯了過去,一把扔在了地上。
她低垂的眉眼始終不曾抬起看他,隻輕蔑地掃過披風,轉瞬瞥開。
如今麵前人也是這般,已經將眸光收回。
蕭晏道,“方才將娘子的門鎖碰壞了,算是一點賠禮。”
回應他的,隻有對方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告辭!”蕭晏默了默,等她咳完,便未再逗留。
出了臥房,外頭春光落下,清風拂麵,蕭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隻擱著窗戶又看了眼看裏頭模糊的輪廓。
遺憾不是阿照。
又慶幸不是阿照。
若是阿照病成這樣……
蕭晏回了刺史府,因連日奔波,又一夜未眠,乏得很。尤其是他的左臂,因采血之故,眼下根本抬不起來。
胡亂用了些膳食後,便上榻補眠。
才合眼,又坐了起來。
他喚來林方白,讓他往平康坊的那個女子家,送些銀兩,想了想又派去一位醫官隨行。
“等等!”蕭晏道,“再尋個匠人,給她將門鎖都換了。”
“還有,給她買些日常膳食衣物!”
若說前兩句話,林方白尚且覺得正常,左右自己主子為了王妃行善積德。但到了最後一項吩咐,林方白頓覺,要是沒看到主子半年來要死要活的模樣,他簡直要以為這是秦王殿下一夜風流後,在外金屋藏嬌了。
給了銀兩,還置辦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