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可惜,她知道得晚了。

尤芳吟幽幽地歎了口氣,苦澀地一笑:“這鳥不拉屎還淨受氣的時代,誰愛穿誰穿去!”

薑雪寧好久沒聽過這麽粗鄙的話了,恍惚了一下,卻想起時辰來,隻忽然揚聲喊道:“謝大人!”

朱紅的宮牆上,覆蓋著皚皚的白雪。

宮門外黑壓壓一片人。

燕臨按劍在側。

為首之人長身而立,聞言卻並不回答。

薑雪寧知道他能聽到。

這是整個大幹朝心機最深重的人。

聖人皮囊,魔鬼心腸。

兩朝帝師,太子太師,多少人敬他、重他、仰慕他?卻不知,這一副疏風朗月似的高潔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顆戾氣橫生、覆滿殺戮的心:天子所賜的尚方劍下,沾滿了皇族的鮮血,殺得護城河水飄了紅;撫琴執筆的一雙手裏,緊扣著蕭氏滿門的性命,受牽連者的屍體堆疊如山。

這是唯一一個她窮盡渾身解數也無法討好的人。

“您殺皇族,誅蕭氏,滅天教,是手握權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說,我沒有資格與您講條件。”薑雪寧眼底,突地墜下一滴淚來,烙在她手背上,“我這一生,利用過很多人,可仔細算來,我負燕臨,燕臨亦報復了我;我用蕭定非、周寅之,他們亦借我上位;我算計沈玠,如今也要為他殉葬,共赴黃泉。我不欠他們……”

一生飄搖跌宕的命跡,便這般劃過。

匕首便在她袖中。

她輕輕將其拔出,寒光閃爍的刃麵,倒映著她的眼和鬢邊那一支華美的金步搖。

薑雪寧的身體顫抖起來,聲音也顫抖起來,眼底蓄滿了淚,可她也沒資格去哭,隻一字一句,泣血般道:“可唯獨有一人,一生清正,本嚴明治律,是我脅之迫之,害他誤入歧途,汙他半世清譽。他是個好官,誠望謝大人顧念在當年上京途中,雪寧對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換他一命,放他一條生路……”

誰能料得到,薄情冷情仿佛沒有心的皇後娘娘,如今會有一日,以己之命,換區區一刑部侍郎?

究竟是她沒心,還是旁人沒能將這一顆心焐熱呢?

宮門外那人久立未動。

過了好久,才聽得平淡的一字:“可。”

真是好聽的聲音。

還像很久以前。

薑雪寧釋然一笑,決絕抬手——

“噗嗤。”

鋒銳的匕首,劃破纖細脖頸上的血脈時,竟是裂紙一般的聲音,伴隨而起的,似乎還有宮門外誰人長劍墜地的當啷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