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2 / 3)

皇帝轉過頭,小黃門略啟繒幕,清風入輿,乘輿正對著遠處牽馬站在李延照麵前的赤衣女子。

謝誼目光跟隨,再次看到這一幕,也怔了一怔。

一女、牽一馬,還有一個英武偉岸的青年將軍。

楚地拖曳飄逸的長裙,被血染成了絳袍,衣上甚至還掛著草木苔痕。一身淋漓血衣未讓容顏消減,反倒升出一絲流竄於楚山深澤、蘊於森蘿幽篁中的神秘和野性。

這個距離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見膚白如玉,發垂如墨,勾勒薄薄側顏,丹衣湘裙,楚腰纖纖。她的背後,是楚地特有的葳蕤豐茂之山巒、風吹急行的白雲。

詩裏說,“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

皇帝忽而笑道:“此女瑰旖瑋態,這個時辰,與青年並獵山中,看著甚般配,倒也是一段佳話。”

現在時辰還早,那二人望著都沒有膏沐,想是在山中過了一夜。這種“野趣”之事,由天子信口說出來,車中數人都會心一笑。

伴駕大黃門曹舒先是跟著笑,笑完很快回過味來,聖上自小愛都楚辭華章,自從入了楚地,人也感性得多。

曹舒有意迎合聖心,便即輕聲柔氣得吩咐適逢筆墨的小內監,“記下來”。

隻這一句話,回京傳與蘭台郎,寫入洋洋灑灑的大賦,未必不是下一篇《神女賦》,可令洛陽紙貴。

正在這時,李延照終於問話完畢,姍姍而歸。

入輿回稟道:“陛下,末將已詢問清楚。衝撞聖駕者是芒碭山的賊寇。從前章華長公主之女朱氏、章華郡護軍李弈奉令追索,已拿下賊人。”

“………”

乘輿內,怪異的安靜了好一會兒。

李延照不知發生了什麼,道:“啟稟陛下,道畔之女正是章華長公主之女朱氏,末將查驗過,她坐騎是先帝禦賜的大宛雪驄,不會有錯。可要傳喚?”

“………”

曹舒想起章華長公主之女的身份,麵色發僵,想到自己方才自作聰明的“記下來”,一口血幾乎要嘔出來。

而謝誼,接到李延照帶著詫異和詢問的目光,垂首埋臉,眼觀鼻鼻觀心,隻作一尊泥菩薩樣。

李延照滿心疑問,無人解答。

車裏安靜得空氣都似凝著了,李延照就算不明就裏,也覺得身後發涼。他艱難的含著一句請示在嘴裏,舌頭僵著了,不知要如何是好。

最終解救他的,是天子意味不明的一字。

“宣”。

第7章 章華(七)

當朝國姓齊,自高祖開國,定都長安,到如今已至五代,如今的天子已登基三載,單名一個“淩”字。

朱晏亭七歲長安朝拜之後,成了未來的皇後。自小被教導要將他看作未來的夫婿,要如何尊君侍上、如何母儀天下、如何為臣民表率……

丹鸞台枯燥寂靜的時日裏,光是給她梳頭的娥兒就有三個,一人解散發髻,一人汲來晨露,摘來玫瑰,一人手持犀角梳,將她逶迤鋪陳至地磚的青絲。為她梳頭的是宮裏出來的宮娥,也教她禮儀——

“長公主已為您造好了去長安的船,昨日下的棹,奴有幸看見了,小殿下坐船去長安的時候,奴就給您梳古楚宮的巫山垂雲髻……沒有一個長安貴女能有您美。”

那船,辛夷為舟、桂枝為檻、白玉為階、木蘭為槳。

在所有人的設想中,自己與帝王的第一次見麵,一定宛如一抹從古楚華章裏走出來的麗影,出紫貝之宮,踏波上朱雀,披巫山之雲,桂棹蘭槳,震懾眾生,而後母儀天下。

再有讖緯之能的異士,料也卜算不出今日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