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死物罷了,難得見姐姐喜歡。”趙氏滿眼歡喜,口中說道:“姐姐要是喜歡淑明閣的物件,趕明兒,我寫封書信,叫哥哥再買些來便是。”
孫氏掩口笑道:“你哥哥是個伶俐人兒,平日裏,也是記掛著我這老婆子,金銀首飾斷不會少我。”
“姐姐是老婆子,那我不是成老乞婆了,姐姐這般氣度,妹妹便是學不來的。”趙氏討好地說道。
“老爺說你會耍嘴皮子,還真不做假。嗬嗬。”孫氏笑著說道。
趙氏雙手攏在袖中,端起青瓷花的蓋碗,聞了聞,讚道:“妹妹瞧這燕窩色澤晶瑩,想是廣東懷集縣燕岩產的吧,聽說要十兩銀子才一兩哩。”
孫氏笑著擺手,說道:“不用什麼銀兩,同知夫人與我交好,送我的,我一個人吃不了,就請妹妹來嚐嚐。你吃便是,沒事的。明誠這孩子,我這便去與老爺說說,你安心些。”
“姐姐待我……待我……”趙氏眼角潮濕,哽咽道。
這趙氏容顏雖算不上絕美,年紀也已過青春年華已為人母,但無論言語還是動作之中,都帶有一種天然的嬌憨。即便是如今一幅發絲散亂麵容憔悴的模樣,但也自有一股怯生生的風流姿態,一般男子看了,隻怕連骨頭都酥軟了。尤物之詞,便是這般形容的吧。
孫氏怔怔地看了她幾眼,心中若有所思。她歎了口氣,說道:“妹妹吃吧,我先回屋歇息去了。”
“是,夫人。”趙氏正要行禮,孫氏朝她擺手示意無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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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孫氏卻並未回屋,卻是與兩個丫鬟,提著燈籠走向正廳。
紅翹邊提著燈籠,邊埋怨道:“夫人,奴婢實在看不慣,這趙姨娘不就是仗著娘家兄長有幾個臭錢嘛,瞧她說話那樣,好像淑明閣是她家開似的。”
“紅翹,她可是明誠少爺的娘親,這些話少在外麵亂說。”孫氏瞪了眼紅翹,說道。
“明誠少爺,他不是……”
“掌嘴,嚼舌根子的賤丫頭。”孫氏甩手給了紅翹一個耳光。先前的貴婦,此刻居然露出一股肅殺的氣息。
紅翹捂著臉愣住了,但隨即眼中充滿憤恨,目光卻是對著遠處趙氏西廂房。
……
正廳裏頭燈火通明,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自斟自飲。這中年男子方麵闊目、眉如塗墨,眉眼舉止之間一股自然而生的威嚴。他身著青布棉襖,也隻是吃著尋常的小菜花生米之類,隻是棉襖內露出一角錦袍,才顯出這人的尊貴。
孫氏頓了頓,將額頭鬢角發絲攏得一絲不苟,更顯端莊。她走到正廳,行了個萬福,說道:“老爺,怎的還不休息,勿太操勞了。”
“嗯……有些事情。”被孫氏喚作老爺的,正是那杏山鎮的縣太爺馬錦成。他抬起眼皮,看了眼孫氏,慢吞吞地說道。
“老爺,妾身給您燙了壺紹興女兒紅,您嚐嚐。”孫氏柔柔地說道:“紅翹,給我吧。”
孫氏從丫鬟紅翹手中接過食盒,從裏頭取出一小壺女兒紅和一個比酒壺略大的黃銅酒桶。酒桶有些年頭了,桶身均飾以變形蟠螭紋,以顯華貴,實際上這酒桶也是孫氏當年陪嫁之物,可是上古貴族的傳家之品。酒桶由內外兩件器物構成;外部為鑒,鑒內置一尊缶。鑒與尊缶之間有較大的空隙,夏天可以放入冰塊,冬天則貯存溫水,尊缶內盛酒,這樣就可以喝到“冬暖夏涼”的酒。從後世的角度而言,這個酒桶略顯笨重,但在當時,這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享用的。
馬錦成看著妻子正低頭細致地燙酒,他閉著眼睛,說道:“娘子,看你這燙酒瘋子,可真是一種享受啊。”
“老爺喜歡就好。”孫氏微笑著說道:“不知老爺為何這般憂慮。”
“呐,你看看。”馬錦成將手裏的一卷文書往桌上一拍。
孫氏瞥了一眼,她識字不多,就是看得文書的落款是醒目的司馬驛丞。這人與老爺不過是官場泛泛之交,論品級,比自家老爺還要低上半級,不知老爺為何煩惱。她皺著眉頭,心中若有所思,但依舊疑惑的問道:“恕妾身粗陋,不知何故?”
“你看,這司馬驛丞,同知大人母親壽辰,送的禮單都是些什麼!什麼雜耍黃梅戲的東西,脫不了那下九流的出身。”馬錦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