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辰在自家屋外一株樹下,背靠椅子,優哉遊哉的翻著書。與劉大勝之戰過去了兩日,劉大勝就像人們預料的一樣,次日一早便收拾家當,夾起尾巴飛也似的逃離大陳山海域,胡二老拉著一目老、王豐武撲了一個空,報仇不得,氣得捶足頓胸,大發雷霆。胡二老再度前往集市招募人手,兼修船隻,最近不會出海,黃辰又難得的清閑下來。
黃辰現在手裏的書是從趙弘毅那裏新借來的《練兵實紀》,《練兵實紀》無論各個方麵,都超越了前部《紀效新書》,不愧是集戚繼光思想之大成者。隻是它仍然有所局限,黃辰認為是相對封閉,缺乏交流對象的環境限製了戚繼光。而且戚繼光缺乏繼承者,其死後幾十年,其書號稱談兵者皆遵用,卻無人再寫出一本步兵操典來,或許時人認為有兩本書足矣。
可惜黃辰看來根本不足矣,步兵操典如果無法跟上時代的腳步,那它就失去了自身價值。
黃辰視線從書上移開,瞥向身側,啞妹柔軟的身段卷曲蹲著,用樹枝一筆一劃寫著字,光潔的額頭溢出細密的汗珠,小臉緊繃,極為認真。啞妹的字依舊不堪入目,但她記憶力不錯,又肯下苦功,如今已能認寫許多字,堪比曾經的黃辰。
似乎察覺到黃辰的注視,啞妹雪白的頸項慢慢變為粉紅色。
黃辰苦笑,拾起樹枝又在地上寫十個新字,隨後掏出手帕擦手,正待教她辨認,遠遠看見胡寅肩扛火繩槍打南邊行來,自前日出海歸來,黃辰一直在等他,今日總算把他盼到。
胡寅走到近前,見啞妹地上寫的字,訝道:“你在教她識字?”目光落到黃辰手裏的《練兵實紀》上,又奇道:“兵書?哪來的兵書?”
黃辰說道:“從趙叔那裏借來的,隨便看看。”
“……”胡寅聞言大吃一驚,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為人窩囊,堪稱眾人眼中笑柄的趙弘毅居然藏有兵書,說出去誰信?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當胡寅從黃辰口中聽說此書乃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所著,心生好奇,忍不住借來翻看,無奈不片刻便覺頭昏眼花。胡二老本人大字不識一個,他不想胡寅也和他一樣,所以在他剛剛懂事時便讓人教他識字。不過胡寅自幼淘氣頑劣,每天隻知瘋玩,對讀書毫無興趣。今年過十五,隻能讀寫數百字,說他文盲可能過於嚴厲,說他半文盲則一點都不虧他。
胡寅未免露怯,還回兵書,對黃辰道:“走吧,今天難得騰出工夫,我教你放銃之法。”
黃辰點點頭,返身回家取出細心擦拭煥然如新的火繩槍,隨胡寅往東出村,經過一段不短的腳程,來到一片人跡罕至的黑鬆林。
凋零的鬆針落在地麵,覆蓋了一層又一層,踩在其上,好似踩在一張柔軟的地毯。
此地頗為適合練習槍法,隨處可見的鬆樹是最佳的固定靶,而鳥雀、鬆鼠、野雞等鳥獸則可充當移動靶,既能鍛煉槍法,又能獵些野味打打牙祭,可謂兩全其美。
黃辰接過胡寅遞給他的一個布袋,裏麵裝著藥罐、竹桶、鉛子、火繩等物。接著站到一旁,靜靜觀看胡寅上裝鉛藥,開槍射擊。後者連續示範三次,黃辰自認看得仔細,已明了七八分,然而當他獨自操作,才意識到自己什麼都沒明白。
在胡寅反複提點下,黃辰龜速填好鉛藥,對準二十步外鬆樹,舉槍瞄準。前世他軍訓時曾打過幾槍,自覺有些經驗,氣沉丹田,屏住呼吸,手指用力一扣扳機,隻聽“嘭”地一聲大響,火門處暴起一團火花,黃辰登時被晃花了眼睛,鉛彈自然也不曉得飛到哪裏去了。
“哈哈……”胡寅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黃辰齜牙咧嘴揉著眼睛,聽到胡寅放浪的笑聲,瞬間恍悟,直氣得咬牙切齒,強忍住上前暴打他一頓的衝動,心裏破口大罵道:“好你個大耳賊!笑吧、笑吧……總有你哭的一天。”
有了親身經驗,這回黃辰裝槍速度快了一些,扣動扳機的瞬間,他立即閉起眼睛,待重新睜開,一陣微風拂過,鬆針搖曳,樹皮表麵完好無損。
耳邊再次響起胡寅刺耳的笑聲,黃辰甚是鬱悶,隨即又放兩槍,終於在鬆樹身上留下一道槍痕。黃辰心中大感振奮,再接再厲,胡寅則留他在此,獨自進入樹林,約莫半個多時辰,拎著兩隻野雞回來。黃辰眼中各種羨慕妒忌恨,他之後射擊無數,再無一次中靶。
時近正午,胡寅提議返寨,黃辰正好興盡,兩人大步流星的鑽出黑鬆林。臨近村口,胡寅分他一隻野雞,黃辰並未推辭,大大方方收下,他已經有些日子沒吃到肉了。回到家,黃辰把野雞交給啞妹,讓她燉了煮湯,中午一家人美美的大吃一頓,好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