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她甚至是在質問他,像一個考試倒數的學生在質問老師,“你又沒有什麼錯……”
沒有嗎?
不是的。
過去他也以為沒有,後來卻漸漸意識到自己需要為這場初戀的失敗負多少責任。
他們之間主動付出的一直都是她——跨專業去選文學院的課,在劇社辛辛苦苦幫劇務的忙,放棄團委競聘跟他一起做挑戰杯……他卻隻是一直默默地接受,最開始是在圖書館默默接受她隱晦的注視,後來又在劇社默默接受她小心的靠近,即便在一起之後他也不夠主動,所以那一年她才會緊張地自己從家跑回學校,一到他身邊就忍不住委屈地哭出來。
他本該知道她的不安。
他們開始的時機不夠好,女孩子的秘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那樣殘忍地捅破、她的內心該有多局促多傷感?他卻沒有把她保護好,明明知道她會經常刷學校那個莫名其妙的論壇,卻沒能理解這個行為真正反映的是她對他人目光的介意,他比屏幕後那些沒有姓名臉孔的人離她更近,理所當然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
……最錯的就是這一點,當初他們在她實習的問題上有分歧,他對她說了一句很殘忍的話——“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算什麼?
他有什麼資格評判她的選擇?
“這樣”又是什麼?簡單的兩個字卻帶著鮮明的價值判斷,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就已經不自覺地擺出了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好像她犯了多大的錯、做了多荒謬的選擇,其實她隻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努力實習有什麼錯?難道學術就一定比其他工作純粹高貴?即便真的是一心追求金錢又怎麼樣?一種生活方式而已,所有選擇都應該是平等的。他看她的那種陌生的眼神一定狠狠傷害到了她,所以之後她才越來越多地回避他的注視,最後甚至沒有辦法再跟他交流溝通。
他太粗心了。
同時也太專斷太狹隘。
“我應該知道的……”他摟她摟得更緊了一些,聲音也像淋過雨一樣潮濕,“……你一直都很累。”
“我讓你很孤單對嗎?從來沒有理解過你的選擇,也不知道你有多努力。”
“我以為我不會讓你感到不安的,可實際上卻在不停地犯錯……我傷你傷得很重。”
……他真的沒變。
或許極致的溫柔就是這樣,它不僅意味著柔聲細語溫文爾雅,而且更意味著強烈的責任感,似是而非的錯誤也要確鑿地承認,他似乎執意要把她變成一個清清白白的受害者,而他則要筆耕不輟地給自己寫下一份滿滿登登的罪狀,最後毫無怨言地在上麵簽字蓋章。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她。
讓她感到不安的從來都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心底的卑怯和偏執——她也知道安全感無法由他人賦予而僅僅隻能依然自己爭取,所以當初才那麼拚命地出去實習,以為金錢是可以保障一切的基底。
可她錯了。
金錢沒有那麼了不起,自卑也沒有那麼容易戰勝,真正篤信自己的人即便不依靠任何外物也可以光彩奪目地站立在一片混雜的生活裏,而自卑的人即便腰纏萬貫也還是會被其他偶然的因素輕易擊潰。
她從一開始就做錯了,錯得徹頭徹尾,錯得荒唐不經。Ψ思Ψ兔Ψ網Ψ
“不是這樣的……”
現在她隻會搖頭了,滾燙的眼淚和從他發梢墜落的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奇怪的矛盾和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