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方,他半側過身看滿臉激憤頭發花白的老臣,道:“朱大人,您此言怕不是諫言,而是明明白白的威脅了。身為臣子卻出言威脅陛下,怕有不妥。”
過去這些年,他做掌印太監時便對這個看似不沾事,可每次一到推行改革時便必會跳出來的朱守墨厭惡不已,此人作為三朝元老,是宗室利益與種種不平等舊製最堅定的維護者。隻要有這個朱守墨在,他所有的改革實際推行和效果都要大打折扣。朱守墨是先皇後的外戚,外戚霸權結黨,如今朝廷上不少官員,背靠著的其實都是朱氏一黨。他是費盡心機,又因楚嶽磊當初乃篡位對太多人有疑心,他奉楚嶽磊之命處置了不少人,才勉強將朱氏一黨控製住。
現在楚嶽峙登位,徐敬藩一黨雖然下去了,可這朱氏卻也在蠢蠢欲動,想要趁楚嶽峙羽翼未豐時再次爭得權力。
隻可惜,朱氏一黨低估了楚嶽峙,也錯估了楚嶽峙和司淵渟之間的關係。
朱守墨絲毫不理會司淵渟的話,隻向楚嶽峙磕頭,道:“請陛下,尊重祖宗定下的法治,若是違逆祖宗之意,隻怕會召來災禍!”
“夫有官必有課,有課必有賞罰。有官而無課,是無官也;有課而無賞罰,是無課也。設立考課製度,是為了能及時發現吏治中存在的問題並糾正,且對於新的考課規製,朕已言明,因京察考課不過而被罷職的官員,若能在日後及時悔悟,重新做一名愛民忠君的好官,朕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恢複他的官職。”楚嶽峙說話間又將那柄長劍拔了出來,地上的那片青磚盡碎,中間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劍洞。
提劍走到白發蒼蒼的老人跟前,楚嶽峙將劍尖點在了他的頭頂,以不帶溫度的冷笑對他說道:“不過這些,朱大人想必都並不在乎。既然朱大人要以死明誌,朕又豈有不成全之理?”
此言一出,殿上不少朝臣都為之後背一涼。
而朱守墨更是雙目暴睜,難以置信地看向楚嶽峙,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朱大人莫要擔心,朕會善待朱氏,絕不會因為朱大人而下旨將朱氏滿門抄斬。”劍尖指向大殿內的其中一根柱子,楚嶽峙說道:“請吧,朱大人。”
涔涔冷汗自額角滑落,朱守墨斷想到竟會將自己逼入此等騎虎難下的境地,他看了看四周,沒有一個人敢在此時替他說話。
楚嶽峙仍持劍居高臨下地睨視他,那神情仿佛根本無所謂就這麼將他逼死在大殿上,而那眼神更是猶如在看跳梁小醜。
朱守墨的腦中掠過了許多的念頭,他權勢最盛之時已經過去了,且已年邁,與楚嶽峙硬碰硬討不到好處,想要再迂回曲折將楚嶽峙架空,隻怕也是極難且他也活不到那個時候。
旁人也許看不懂,但他其實知道楚嶽峙在做什麼,而且他也知道這隻是第一步,若是他攔不下考課整改,那麼之後就更難攬住楚嶽峙接下來所要推行的改革了。
從楚嶽峙拿下徐敬藩開始,他就明白了,楚嶽峙不可能做一個傀儡皇帝,而司淵渟顯然也早已成為楚嶽峙的人,他們是有意要清洗朝堂,重新培養一批能在他們掌握之中的可用之人。
楚嶽峙剛剛說不會下旨將朱氏滿門抄斬,言下之意便是他今日隻能撞死在這大殿上,否則朱氏一門不保。他可以死,但朱氏不能步皇甫家和司家的後塵。朱氏一門當年乃是商賈出身,熬了好幾輩的人才終於出了拜官入朝堂的祖輩,之後又在他那一輩出了一位皇後,一舉成為最有權勢的外戚。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朱氏一門斷送在他手上。
朱守墨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一個慘淡的苦笑,他顫巍巍地向楚嶽峙行了大禮,最後趴伏在地上道:“老臣,謝陛下恩典,成全老臣盡忠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