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涉及禮部,司督主近來本來就在查禮部與工部,然而查了這許久,還未將貪腐查清,百姓早已議論紛紛,甚至還有傳言禮部與工部之案是因皇兄縱容,如今被查拖了這麼久未有結果,也是皇兄授意,意圖將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楚嶽峙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楚嶽磊的神情,眼看他越聽越顯暴怒之色,續道:“臣弟自交出兵權以來,長久不涉朝政,不僅已是百姓眼中成天隻會驕奢放逸的閑散王爺,同時也天下皆知臣弟與朝堂黨派毫無牽連,皇兄若能把再次牽涉到禮部的血案交由臣弟督辦,並由司督主從旁協助,想必就能讓百姓知道,禮部之案久查未果,實非皇兄授意而是牽連太廣之故,而此次血案,犯人指名要見臣弟向臣弟訴冤,想必是為了讓冤情上達天聽,而臣弟既已出麵,皇兄若能再下旨讓臣弟督辦,一來是表明皇兄時刻關注百姓願傾聽百姓之聲,二來也是表明要將貪腐連根拔起的決心,如此,天下皆知,皇兄是個始終憂國愛民的賢明君主。”
楚嶽峙所言,字字在理,然而楚嶽磊抓住司淵渟發髻的手卻越發用力,讓被牽製住的司淵渟扯得整個頭都以極其不適的角度往後仰了起來。
楚嶽磊隻覺體內氣血翻湧,他越是暴跳如雷,胯間便越痛。
他不想讓楚嶽峙來查這個案子,卻根本想不出反駁的話,空著的另一隻手往矮幾上重重拍下,他瞳孔緊縮,還未來得及開口,一陣熱流遽然爆體而出——
呂太醫撲上前,急忙就按住楚嶽磊血流如注的下`身,大喊:“陛下!為保性命,請讓老臣為您動刀醫治!”
楚嶽磊瞪住那噴射而出的血,劇痛幾乎瞬間將他擊倒,他鬆開抓住司淵渟的手,兩眼翻白,就此失去意識。
司淵渟起身,迎上呂太醫的視線,一字一字,不帶任何感情地森然道:“切了,全、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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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浮生如寄
依照司淵渟的意-
“司九,夠了。”楚嶽峙沒有退讓開,他俯身想要去握司淵渟的手,卻被猛力揮開。
司淵渟又再站了起來,向後退開一大步,厲聲道:“別碰我!”
別碰我,別再讓我,跪在胯下去做那種惡心至極的事。
也別看我,誰都不許再用那種下流的眼神看我,用那種侮辱嘲笑侵犯的視線來玷汙我。
我不是閹寵,不是佞臣宦官,即便我無法為司家承繼香火,我也是司家的子孫,一直恪守司家家訓門規。
已經快要殺盡了,當年害父親害司家的那些人,我花了這麼多年,終於把孽報都還到這些人身上,可父親回不來了,母親回不來了,我的身體永遠都好不了,我永遠都是他們陷害父親與司家的借口,是司家的罪人,我的人生已經徹底的毀了。
悲憤有什麼用,什麼也改變不了,日夜燒心的恨有什麼用,報仇雪恨也換不回親人與失去的年月,我還要一次又一次地,讓我愛的人看到我狼狽恥辱的樣子,與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就要跟我一起承受那些不堪,去聽那些有關於我的汙言穢語,可我愛的人分明是襟懷坦白以善厥身的人,憑何要因我而染上塵瑕。
“別碰我,你別碰我。”司淵渟重複著,又再退後兩步,道:“請安親王到殿外等候,奴婢還需把陛下送回寢殿,等陛下醒來,奴婢會再向陛下請旨安親王所求之事。”
楚嶽峙僵住,有些難以理解又有些無措地看著司淵渟。
他不知道在他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司淵渟現在並不想見到他。
身後的呂太醫已經整理收拾好一起,用濕巾擦幹淨了雙手,他向司淵渟行了一禮,隨後對楚嶽峙說道:“安親王,老臣有些話想與安親王說,不知能否請安親王隨老臣到殿外,如此,司公公也好叫宮人們來,把陛下送回寢殿。”
楚嶽峙半側過身看呂太醫,他跟呂太醫並無交情,不清楚呂太醫會有什麼話要對他說,然他回頭再看司淵渟,卻見司淵渟立在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處,麵色晦暗不明,好像他這些日子以來給出去的所有溫暖與愛意,都已被那張牙舞爪的黑暗吞噬殆盡。
一直向司淵渟半伸出的手仍僵在半空中,手指微微蜷縮,楚嶽峙仿佛看到了那些他抓不住的過去在指間穿過,微光裏的塵埃像是年月的餘灰,又像是經年浮沉的陳疾附疽,看似毫無重量,實則已在不知不覺間將人壓垮,成為難承之重。
楚嶽峙朝司淵渟踏前了一步,他放下手,輕聲說道:“沒關係的,司九,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你看得見的地方等你,楚七不會拋下司九。”
同一句話,時隔數年再說出,說的人不曾改變,可聽的人已給不出回應。
呂太醫帶著楚嶽峙出去了。
司淵渟在原地佇立許久,直到燭火又滅了一盞,殿內越發昏暗,他才慢慢走近那個還昏迷著的人。
他認了命,為什麼還會如此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