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用手一點一點拈起來。
魔君披散著一頭長發,途中難免被擋住幾次視線,心裏又有些氣悶。
他也不說話,隻默默唾棄自己,從前什麼苦沒受過?如今卻挑剔矯情起來了——早知就不該騙顧昭獻祭,也沒見得了什麼好處,反而變得這般軟弱。
忽然有微涼指尖自他發絲間穿過,激得魔君一抖。
從來沒人敢這樣近地接觸他,魔君下意識就要反擊,卻被鍾妙摁住了肩。
“別動,”她咬著什麼東西,吐字含糊,“我下手沒輕重,大好年華,別叫我薅禿了頭發。”
魔君梗著脖子僵在原地,由著鍾妙將他發絲束起,又用什麼東西細心固定。
與她的劍勢不同,鍾妙有一雙柔軟而沉穩的手,魔君曾幻想過許多次死在這手中的情形,如今這雙手終於落在他身上,卻是這樣妥帖小心。
鍾妙托著他腦袋左右瞧了瞧,滿意點頭。
“還是束發精神。成天披著頭發,不說被火燎著,就是打架也不方便,萬一被人薅住呢?”她幻化出麵水鏡放在他麵前,“好啦,也給你捏了一副,喜歡嗎?”
魔君從前在王府做工時聽說過,若是好人家的郎君,到了成年那一日會有長輩為他行冠禮,還會得賢者賜字,以示期許。
但他既沒有長輩,更沒什麼門楣,無人教他,無人護他,野地裏長了這樣大,忽然在一百年後被人這樣溫柔地將頭發束起。
鍾妙見慣了好東西,這頂發冠雖是願力所化,卻也雕琢得端莊雅致,魔君望著水鏡中的自己,緩緩收斂了神情。
將那些輕狂肆意沉澱,竟也能稱得上一句君子如玉。
他撇撇嘴,瞧著又像個長不大的少年人。
“怎麼就不懂喜歡了?若不是喜歡你,我早就……”
鍾妙剛掐了個法訣將地毯收拾了,就聽這小孩對著鏡子嘟嘟囔囔,她也沒仔細聽,催動法陣令馬車降落。
在魔界最邊緣處,有四方汪洋血海,其中又有數百煉獄,專門用於處置魔君不想放出來礙眼的魔修。
陸修文正是關在此處。
煉獄沉沒於血海深處,無光亦無風,唯有無邊無際的猩紅將數百中空頑石團團包裹,每一顆頑石唯有最高處開有小窗,便於犯人受審。
此處曾關押過不少正道修士,也關押過許多鬥爭中落敗的魔將,每一道鎖鏈都被血跡腐蝕為深黑,如藤蔓般隨浪濤搖曳,在滿月的夜裏發出陣陣哀嚎。
然而到了這代,現任魔君既沒有興趣將魔界變作正道修士的曆練場,也無興趣陪誰演什麼陰謀,不老實的早被殺了個幹淨,壓根沒機會來血海深造。
也算是煉獄空蕩蕩,魔君在人間。
一日之中,唯有此時會有潮汐將頑石短暫托出水麵。
陸修文勉強站起,跪倒在小窗前試圖瞧一眼外麵的光亮。
距離魔君將他丟進煉獄已過了不知多少個日夜。
在陸修文的計劃中,他本該徐徐圖之,先誆騙魔君將顧昭的神魂撕裂,再散播魔種壯大自身力量,最終推動兩個世界緩慢融合。
這個過程會耗上數百年,但他等得起。
沒有鍾山添亂,又能借著正清宗長老的身份打掩護,還能趁機將柳驚鴻納入庫中——陸修文成為掌門後才真正了解先天聖體的妙用,深恨自己竟錯過這樣好的實驗材料。
一切都回到最好的時間節點,又有這麼些年的經驗在身,何愁大事不成?
雖然現任魔君是顧昭那小子的同位體,雖然現任魔君喜怒無常且性格狂躁,雖然現任魔君壓根不聽人講話還極為任性……
陸修文相信,自己能像說服舊魔神一般說服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