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妙不相信正清宗有這樣的好心替師兄掩蓋蹤跡多年……多半是想養大了獨吞,卻沒想到兩個世界都冒出自己這麼個變數。

鍾妙再一次凝神展開願力,終於在某一處山洞聽見回音。

眼下弟子大亂,實力較強的一批都追捕魔君而去,正是她打撈師兄的好時候。

確認四下無人,鍾妙輕輕落在洞口,向下奔去。

洞穴最深處。

天機引渾身是血地仰躺在法陣中央,望著滿室符文出神。

他從前也曾有過一段錦衣玉食的日子。

作為窺探天機的代價,衍星樓每一代都隻有一子。

他自睜眼起就注定要成為下一任樓主,母親對他千嬌百寵,父親也從不苛責,所有人都縱著他,除了在德行上對他嚴加要求,想玩的想用的從來沒有得不到滿足。

他那時弄不明白,看著其他勢力的少主都困在家中苦學,他卻能四處玩耍,又聽了小人嚼舌根,還以為是父母覺得自己不堪造就,這才沒對他有什麼要求。

受慣了寵愛的孩子藏不住心思,強忍著眼淚去問,卻聽父親笑道:“人生路長,你將來有的是機會吃苦頭,難得做幾年孩子,有什麼好著急的?”

母親笑他傻氣,又安慰說赤子心性也沒什麼不好,後麵還說了些什麼他已記不清了,隻記得父母將手掌搭在他肩上,兩人悄悄的說些笑語。

數百年後,他還能想起那天籠罩在父母臉上的霞光,就像今日一般溫柔。

黃昏穿過最高處的氣窗落下,照亮一室血跡。

石壁上釘滿紙張,猩紅棉線如蛛網般交織纏繞在無數畫像與姓名間,在棉線的末端,是一處深深血池。

衍星樓血脈給了他一身勘破天機的天賦,卻沒能被拿去用來拯救蒼生,反而被拿來奪人性命。

若是父母知道,想必也會對他很失望吧。

然而他就連咒殺也做不好。

衍星樓遺世獨立許久,又有這樣令人不安的預知能力,各大勢力早就心生忌憚,一朝覆滅,仇人的姓名竟能寫滿整整一牆。就算他舍棄一切去學了咒殺之術,能殺掉的仍不過是十之二三。

他今早醒來就有所預感,占卜時卻一無所獲。

也許染上血跡的雙手已經不再適合握住龜甲,也許他的命運本就被迷霧遮掩。

但無論如何,都會在今日得到終結。

猩紅血色順著棉線上升,纏繞住一個又一個姓名,法陣最中央,天機引笑著念出詛咒。

“我願獻出一切神魂血肉,萬劫不複,換諸君烈焰灼心,共赴黃泉。”

法陣激活。

黑光衝天而起。

鯤鵬岸。

陸家長老正催促著門下修士速速渡河。

他十天前就接到家主密令,要求他們迅速折返,但這近萬數的私軍哪裏是說折返就折返的?

五年前出征時還以為自己領了個肥差,如今魔界沒打下來,人手又折損了,本想著路過些小門派打打秋風,奈何催得太急,還不知道回去要怎麼把賬麵平了。

他心中煩悶,忍不住同徒弟抱怨:“你說這算什麼事?不就是死了個陸修文嘛?我知道他是二公子,但這麵子也忒大了!”

他沒聽見慣常的應和聲,卻見徒弟指著他驚駭大叫。

陸長老向麵上一抹,竟是滿手血跡。

黑色火焰自血中升起,旁觀者無一人敢靠近,隻望著慘叫漸漸微弱下去,留一具焦黑人形。

正清宗。

謝長老把玩著手中核桃,心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