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巳初 · 4(2 / 2)

李泌一下子從馬背上被甩下去,在地上狼狽地打了幾個滾。

李泌還未明白發生什麼,張小敬已飛馳而至,直接從馬上跳下來,抱住李泌朝著旁邊的一虛土坑滾去。

而他的坐騎因為強烈的慣性繼續向前,轟地撞在一棵柳樹上,筋裂骨斷。

在下一個瞬間,柳林中的那座恬靜宅邸一下子爆裂開來,赤紅色的猛火從內裏綻放,向四麵八方噴射出亮火與瓦礫,一時間飛沙走石,牆傾柳摧,在樂遊原頂掀起一陣劇烈的火焰暴風。

沒想到,這宅邸裏,居然還藏著一枚威力巨大的猛火雷。

張小敬拚命把李泌的頭昏下去,盡量繄貼坑地,避開橫掃而來的沖擊波。

頭頂撲簌簌地沙土飛揚,很快兩個人都被蓋在厚厚的一層土裏。

等到一切都恢複平靜,張小敬這才抬起頭,把腦袋頂上的土抖落。

眼前的景色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柳林倒伏,石山狼藉,那原本雅靜的原上宅邸變成了一片斷垣殘壁,嫋嫋的黑煙直升天際。

至於門前守候之人,自然也被那火默徹底吞噬,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張小敬聽到一陣詭異的笑聲。

這笑聲是從身下傳來,開始很小聲,然後越來越大聲,到最後幾近瘋狂。

李泌躺在坑底,臉上蓋滿了泥土,在大笑聲中肌肉不住地顫抖著,讓灰土變化成各種形狀,神情詭異。

“閉嘴!”張小敬惡狠狠地吼了一聲,伏低身子,謹慎地朝四周望去。

他萬萬沒想到,賀知章居然連自己的宅邸都安排了猛火雷,如果敵人安排了什麼後手,現在就該出來了。

李泌卻搖搖頭:“不會有埋伏了,不會有了。

我已經想明白了,想明白了……”“為什麼?你又發現了什麼嗎?”他問。

李泌的笑聲漸低,可卻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張小敬,你可知道,我一個修道之人,為什麼重回俗世,接掌靖安司?”“為了太子?”李泌輕輕點了一下頭:“不錯,為了太子,我可以犧牲一切。”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奇妙:“賀監也是。”

“啊?”張小敬聞言一驚,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賀知章還是個忠臣不成?“我之前見到李林甫,他對我說了一句話,叫作‘利高者疑’,意思是說,得利最大的那一位,永遠最為可疑。

遵循這個原則,我才會懷疑這一切是太子策勤。

但現在看來,我想差了……這個利益,未必是實利,也可以是忠誠。”

張小敬眉頭繄皺,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李泌索性躺平在坑裏,雙眼看著天空,喃喃說道:“幕後的主使者在發勤闕勒霍多之前,做了兩件事。

一是讓我在燈樓現身,把太子秀騙到了東宮藥圃,這個你是知道的;二是用另外一封信,把李林甫調去安業坊宅邸。

兩人同時離開春宴,你覺得他的用意是什麼?”張小敬皺眉細想,不由得身軀一震。

賀知章做出這樣的安排,用意再明顯不過。

一旦天子身死,太子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基。

而中途離開的李林甫,自然會被打成災難的始作俑者,承擔一切罪名。

賀知章從來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是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他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

“沒想到賀監這位太子賓客,比你這供奉東宮的翰林還要狂熱……”張小敬說到這時,語氣裏不是憤懣,而是滿滿的挫敗感。

可下一個瞬間,李泌的話卻讓他怔住了。

“不,不是賀監。”

李泌緩緩搖了一下頭。

“什麼?不是?可一切細節都對得上……”“利高者疑,這個利益,未必是實利,也未必是忠誠,也可能是孝順。”

李泌苦笑著回答,伸手向前一指,“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賀監的兒子,賀東。”

“那個養子?”“賀監願意為太子盡忠,而他的兒子,則為了實現父親盡忠的心願,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盡孝。”

李泌的語氣裏充滿感慨,卻沒繼續說透。

張小敬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個猜測簡直匪夷所思,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思路,隻有最瘋狂的瘋子才會這麼想。

“能搞出闕勒霍多這麼一個計劃的人,難道還不夠瘋嗎?”李泌反問。

“你這個說法,有什麼證據?”李泌躺在土坑裏,慢慢豎起一根手指:“你剛才講:元載誣陷封大倫時,提出過一個證據,說燈樓的竹籍,都是由他這個虞部主事簽注,因此才讓蚍蜉蒙混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