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不解地問他為什麼。

孫也不以為意地答:“我們雖然是鈴醫,卻也不能失了氣節,娘娘從前教我醫理時,就總拿大醫精誠裏的話來告誡我。就算陛下現在是皇帝,不缺銀子,我也不會漫天要價,該收多少診金,就收多少診金。”

阮安失笑,讚許似地誇他一句:“你這幾年倒是長進了,不過陛下賞你的可是爵位,你真不要嗎?”

孫也很有誌氣地說:“當然不要,要是做了侯爺了,那我還怎麼給別人行醫?”

“再說,阿姁你都做了皇後了,即將要發行到民間的那本醫書,不也是叫鈴醫錄嗎。我是不會忘了自己的根源和本分的,也從來沒因為鈴醫的身份感到自卑過,往後啊,我依舊會帶著我那個生鏽的虎撐,跟你和父親一樣,在各地遊醫。”

阮安覺得孫也的話倒是比他幾年前更多了,這股子囉嗦勁兒,不禁讓她想起了孫神醫。

少年再過個一兩年,也要加冠成人了,也不知他到底長成什麼模樣了。

隻不過他曾答應過霍平梟,等她眼前繃帶拆開後,第一個要見的人,絕對要是他。

孫也這時道:“阿姁,一會兒我們回宮,你眼前的繃帶就可以拆開了。”

阮安頷了頷首,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王福海的聲音,一眾宮人也在齊聲恭喚:“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恍惚間,她又想起前世,她站在宮牆下,卻隻敢遙遙地默默看他,連句話都不敢同他說,更遑論對他直抒愛意。

心中起了這個念頭後,阮安對身側的孫也小聲道:“能現在將幫我將繃帶拆開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孫也費解問:“就這麼著急麼?我們一會兒就能回宮了。”

阮安態度堅決地又說了遍:“嗯,你現在就把繃帶幫我拆開吧。”

“那好罷。”

孫也撇了撇嘴,這幾年他長高了不少,以前不及阮安高,現在已經比她高了大半頭了,他同白薇配合得當,很快將她眼前的繃帶拆解。

紗布從她麵頰劃過,阮安嗅見淡淡的苦澀藥味,孫也還在她耳側頗為嘮叨地叮囑:“阿姁,這回你眼睛雖然好了,平時也得多注意些,往後依舊不要直視太陽,更不要熬夜去寫醫方了。”

她頷首,緩緩睜開眼,沿著冗長的宮道看去,目及之處由輕微的模糊,逐漸清晰起來。

霍平梟正朝她方向闊步走來,當年那個遙不可及的驕子少年,也與眼前俊美高大的帝王身影,漸漸重合。

她想起,二人在嘉州分別時,霍平梟沒看出她隱瞞的那些少女心事。

他從馬背俯身,與她平視,低聲詢問她願望,喚她恩人。

又想起,他初次教她騎馬時,溫和地對金烏詢問,可還記得她。

他說,我以前的恩人,成為了我現在的妻子。

那兩次,她的視線都乘迎著刺目的日光,還都險些落了淚。

隻這一次,她沒再被烈日灼眼,也沒有因心中酸澀而想要哭泣。

因為她愛慕的人,也在用那顆赤誠的心,同樣在熱烈地愛慕著她。

霍平梟走到她身旁,伸出大手,在她眼前遮擋著,卻沒將寬厚掌心落在上麵。

他關切,且帶著焦急地問:“阿姁,你看得清了?”

“嗯。”

短短的一個字,阮安回他的語氣卻異常堅定。

禁庭的宮宇巍峨嚴整,隻如今,她不再站於宮牆的陰影,而是能堅定地,光明正大地走向他。

前世他以手為她瞑目,今世他則用它為她遮蔽烈日驕陽。

隻這回他將手輕放,迎接她的不再是死亡,眼前也不再是虛妄無邊的黑暗,而是他許給她的,盛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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