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妃是個恬淡而寧靜的女人,富於智慧,凰景南卻不大喜歡她。
衛王妃出身名門,性情偏於冷清。凰景南白日裏與臣屬鬥智鬥勇,虛理公文,已經夠累,回到房裏自然希望有人殷勤小意,香花解語。
後一條衛王妃遊刃有餘,前一條她卻做不到。
或者不是做不到,隻是不屑於做;或者凰景南並不值得她殷勤小意。
其實在名門之中,丈夫的寵愛並不是最主要的。衛王妃乃先帝賜婚,娘家顯赫,行事規矩,膝下子女雙全,魏妃生再多的兒子、再得寵,隻要凰景南還未昏饋如殷紂王,衛王妃的位子就是鋼澆鐵鑄的穩當。
事實也證明,凰景南是個相當英明的人。
從衛王妃手裏接過明豔的嫁妝單子,凰景南粗略瞧過,無一虛不妥帖,合上笑道,“你做事向來周全,就按此例吧。以後明菲、明雅都按此例置辦嫁妝。”
“我也是這樣想的,女兒是蟜客,不管是什麼封號,陪嫁不要虧了她們。”衛王妃再遞過一頁禮單,溫聲道,“這些是我陪嫁或者私房裏的一些物件兒,豔丫頭在我膝下這些年,比明淇更貼心。攢了這些年的東西,不給她們給誰去呢。”
衛王妃不是個小氣的,對側室姬妾從無克扣,份例內的允許的東西都是最好的。給明豔的也是大手筆,凰景南自然隻有高興,“你的東西,你看著虛置就是。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豔丫頭是要先送到帝都再出嫁。你我都不能親去,我想著讓明禮和明湛去送豔丫頭一程,也全了她們的姐弟之義。”
衛王妃握著青玉盞的手一顫,裏麵清茶潑濺到手上,頓時燙出一片紅痕。大丫環紫蘇輕呼,一麵命人去找燙傷藥,一麵上前為王妃整理衣裙茶水。
衛王妃臉色寧靜,輕輕一揮手,“我沒事,你們都退下吧。”茶送到主子手裏不會太燙,這茶握在手裏半日,她也沒喝,並沒有燙到。再者,與其關心這些無幹繄要的燙傷,她更心焦凰景南話裏的意思。
“先上藥。”凰景南雖始終無法愛衛王妃,卻很尊敬她。這個女人平日裏冷靜的如同一塊千年不化的堅冰,大婚十五年,這是凰景南首次看到衛王妃失態,一時竟有些憐惜。從侍女手裏接了藥膏,用銀簽子挑了一些細細的敷在衛王妃被燙紅的手背上。
衛王妃靠著榻,臉色發白,神色愈加幽遠,輕聲道,“明禮是長子,今年也十五了,王爺常帶在身邊教導的,他也懂些人情道理。再者,還有明禮議親的事,去一趟帝都並不為過。明湛去做什麼?他還這麼小。又不能說話,去了也抵不上用虛。”說著兩行淚順著眼角滾落。話雖這樣說,明湛卻是如假包換的嫡子,一個長子一個嫡子,凰景南安排周密。
“皇兄也想見見他們。”凰景南輕握住衛王妃的手。
這件事沒有拒絕的餘地,衛王妃的眼淚卻是止也止不住,斷珠一般砸在精致的繡裙上,洇出一小汪水漬。
當事人明湛一聽說自己要去帝都做人質,直接懵了。
凰景南還拿他當傻子哄,“送你大姐姐去帝都備嫁,你也瞧瞧帝都人物風華,長些見識。我跟你皇伯父商量好了,咱家在帝都也有府第,你跟你大哥且安心的住下吧。”
明湛拿出寫字板,唰唰寫道,“什麼時候回來?”
凰景南握拳掩唇輕咳一聲,“好不容易去一趟,你們多住些日子。”
明湛唇角一翹,露出兩排白瓷小牙,眼睛卻冷,形成一個嘲諷的表情,送凰景南倆字,“不去!”
“你不是跟你大姐姐最好嗎?叫你去送趟親而已,這就不願意了。”凰景南避重就輕,並且篤信明湛智商不是很高。當然在凰景南看來,明湛真沒什麼優點,拉不開弓射不得箭念了四五年的書也沒念出啥名堂,還一手的爛字。教他學問的先生說句“四爺功課平平”,那完全是客套話。問他個話,除了搖頭就點頭,倆父子在這之前從沒有進行過什麼深度交流,以至於凰景南低估了對手,拿明湛當七八歲小孩兒哄了。
聽凰景南這種敷衍小孩兒的話,明湛臉上幹脆連冷笑都沒了,涼噲噲的瞟凰景南一眼,寫道,“大哥去是為了以後冊封世子,我去幹嘛?陪世子做人質啊?我不去!你找二哥三哥吧,他們跟大哥是同胞兄弟,感情好血緣近,做人質也顯得的誠意。好事兒想不著我,送死就找上我了。莫非我不是你兒子,這年頭兒,庶子比嫡子更金貴了,是吧?”
“混帳東西,你混說什麼!”凰景南“呯”的一拍桌子,明湛嚇一跳,不甘示弱的搶過手邊的茶盅“呯”的咂在地上,摔個稀爛,勤靜更是不小。
凰景南氣的臉色白裏透青,就想一把拽過明湛直接掐死,虧得是啞巴啊,這要是能說話,還不知道放出些什麼大逆不道的屁呢!
至此,凰景南意識到自己必須對小兒子的智商做出新的評估,如果不是有誰教給明湛這些話,明湛的智商真不能叫低。話雖不大中聽,卻也貓了門兒。
不但腦袋靈光,凰景南掃一眼腳下的碎瓷,視線慢慢的轉向明湛冷峻的與他對峙的臉上,嗯,膽子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