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父作勢又要打蔣母:“你一無知田間婦,屁事不懂, 你隻讓大郎頂事便是。”
蔣母瑟縮了一下,訥訥不敢言。
蔣大郎張張了嘴,唉了一聲,匆匆出了家門, 直往沐侯府趕去。
.
因為要宴客, 百花園已經閉了園。
匠人紮各樣彩燈、像生花填描園景, 樂伎與百戲藝人全都暫住進園中,姬明笙又從四司六局那借調了人手,本就熱鬧的百花園處處喧囂,絲竹聲蕭不絕於耳。
姬明笙頭一日還頗有興致地看侏儒打扮成滑稽模樣變戲法,第二日就嫌過於吵鬧,避入偏院躲閑,一幹事務全交給了如意等人打理,自己又另外下帖請了曹夫人作陪。
她二人極為投緣,相談甚歡,恨不能同床共枕,秉燭夜談至天明。
隻可憐了曹府尹,公主二十三宴客,他娘子十三日就讓公主接走了,撇下他孤淒淒地一個人,被冷衾寒好不可憐。有友人想過來攛掇曹府尹趁著河東獅不在家中,去外頭吃吃酒作作樂,一瞧曹府尹如喪考妣的模樣,又悻悻地走了。嘖,曹府尹生就銅牙鐵胃,唯好母老虎。
曹夫人在百花園樂不思蜀,險些沒把丈夫忘到後腦勺。
姬明笙笑著放下魚鉤,戲謔道:“曹府尹話家裏埋怨我,拐跑他娘子,害他孤家寡人,好不孤淒。”
曹夫人嫣然一笑,道:“日日在一處,又有什麼意思?便是公主不邀我來百花園小住,我一年之中總有些時段不在家中,或去鄉間別院,或去寺廟禮佛,或外出遊玩。長日相對,再好也膩味。”
姬明笙笑起來:“夫人能說這一番話,可見夫妻情深。”
曹夫人一樂:“也算緣分,我不嫌一臉褶子,他休埋怨娘子凶悍。 ”她膽大敢言,道,“公主棄夫後,更顯卓越風姿,令人神往。”
姬明笙揚眉:“這般說來,夫人還曾嫌棄於我?”
曹夫人掩麵,笑道:“公主婚後,有賢惠美名,我這等悍婦,最見不得賢妻良母。任她嫁前英姿颯爽不輸男兒家,婚後洗手做羹湯,隻差跪下奉湯勺,類此之事,大凡有個一樁一件的,必編在話本裏頭大書特書,敲鑼打鼓嚷得人盡皆知,就差扯著嗓子要世間女子效仿。”她看眼姬明笙,“公主嫁前何等肆意飛揚,嫁人後在世上嘴裏成了溫順恭謙的女子,雖是美名,到底麵目模糊。二十三日的百花宴中,如此貴婦,十個裏頭必有九個,都是一般眉目。”
姬明笙輕歎,道:“是我想岔了。”
曹夫人問道:“公主眼下快活嗎?”
姬明笙拎了拎魚竿:“確實快活。 ”
曹夫人語出驚人,道:“嫁為人婦,窩窩囊囊、三從四德的,有何樂趣可言?在家時千嬌百寵,嫁人後就要低三下四,倒幹起丫頭的活計,這越活越是每況愈下,我何苦折騰一場?”
姬明笙撫掌道:“恨不早識曹夫人。”
曹夫人笑起來:“公主不責怪放肆便是恩賜。”
“皆是肺腑之言。”姬明笙道,“夫人願說這些話,才是親近之意。”
曹夫人見魚鰾一沉,忙收魚竿,又道:“一樣水米養百樣人,有我這等悍婦,自也有真正貞賢良淑的,指著她名聲過活,各有各的緣法。恕我大膽妄言,公主實在不像專好美名之人,再恕我放肆,狀元郎配不上公主。”
“是嗎?”
“是哩,堪配公主的男子,需得舉世無雙,能讓公主活得比未嫁之時更為肆意隨心。”曹夫人道,“不知有多少男子,自我吹噓胸懷寬闊,實則卻是小肚雞腸,尤對女子苛責,這不行,那不許,這不對,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