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殷哭著看著唐放,他此生不曾像此時這般的難過,歲月變化了自己卻不曾變化他,淚水流過了自己卻不曾流過他,這麼多年,他從沒有怨恨過什麼,下獄,戰場,朝堂,殺戮,親人的紛爭傾軋,世人的誤解非議,總總總總,這些全都比不上當年他衝出了帥帳挽留,他騎著馬卻怎麼也不肯回頭……
天啊,他已經拋下了他一次,還要再來一次……
周殷哭到最後直不起腰,整個人就伏在被褥之中,唐放沉默坐在他身邊,看著他飽受摧殘的靈魂,看著他滿身的折磨和孤寂……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等著周殷自己把眼淚流完,等著他自己平靜下來。
他是注定要離開的。
關於命運,它就是這樣的,老天給了他天分,沒有給他壽命,讓他一生都烈火烹油,又讓他死於陰謀和暗算,能怎麼辦呢?他們能怎麼辦呢?他們不知道這命運到來的時間,不知道它離去的方向,哪怕走到今天,他都感覺自己是被命運戲弄了,九年,他忘記了過去忘記了九年,這九年裏他一直漫無目的的流浪,心情寂寞而蒼茫,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裏,自己叫什麼,他隻是踉踉蹌蹌地往前走,跟著著一股汪洋般的感召,然後附著在孔捷的身上,然後與周殷重逢,然後卷回家與國的戰爭,出征,上戰場……他也曾以為自己可以把握很多的東西,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主宰,他在迷與悟之間一步步斬將奪帥 ,他在明白與糊塗中一步步走來,直到今時赫然回首,他才發現原來這一切都好像是在特意地等著他而已,不知是上天裏誰的安排。
唐放沒有說一句話,長長的,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周殷的後背,梳攏他的頭發,像是梳掉這些年積鬱在他身上的塵沙,等到周殷終於平靜下來了,他湊過去,小聲說:“別哭了……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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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捷忽然間感覺有些口渴。
帥帳裏隻點了一盞燈,深夜裏並不算很明亮,他躺在榻上像往常一樣起來,國公還躺在他的身邊,緊皺著眉頭閉著眼,他小心地撐起手臂,邁過他,趿上鞋,躡手躡腳地去床帳外喝水。
神識裏,周殷和唐放正在說話,忽然間,周殷聽到了什麼聲音,蹙著眉頭,茫然而警覺地向外看。
唐放不解:“怎麼了?”
清冽冰冷的茶水順著孔捷的喉頭順暢地流淌了下去,孔捷深吸一口氣,感覺從心底裏散發出來的焦渴終於被壓了下去,他隱約感覺這次醒來好像有哪裏不同,他看著自己的手,看著手中的茶杯,卻沒發現異樣。
忽然間,他身後的床帳被人窸窸窣窣地拉開了,他握著杯子如常回頭,榻上的國公卻極為震驚地瞪向他,幾乎語無倫次地問:“你怎麼自己起來了?”
第94章 擁護
雪地裏,有巡邏的士兵在來回地走,踩在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唐放弓著背脊從帥帳裏鑽出來,目光先是左右看了看。
“殿下!”
忽然一道響亮的呼喝聲,嚇得“唐放”一個哆嗦,隻見那守帳篷的小兵忽然轉過身,忽然轉了口,一本正經地這樣喊他叫他。“唐放”遲疑了一下,展了展肩膀,清了清嗓子,站直身體,煞有介事地朝著他平靜地一點頭,然後邁開步子走下台階。
外麵的空氣十分的清冽,遠處的慶功宴似乎還沒有尾聲,“唐放”深吸了一口氣,把後背挺直。他已經很久沒有控製過自己的身體了,時不時有巡邏的士兵走來走去,他有些緊張地垂落著雙手,不住地張合,心中不斷地想,殿下他走路是什麼姿勢來著?好像是大步?那要邁多大合適?然後他便垂下頭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邁著自己的步子,瞧見他的士兵驚訝過後也不敢上前打擾,因為遠遠的看過去就像是“安平王”正在滿腹煩惱地正在踱步,三步一抬頭,三步一抬頭……⊙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