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不曾回來,我也是摸索了幾日,好在這裏也沒太大的變化,就是覺得人好像不如那時多了。”琴濯還記得小時候早中晚都有集市,夜市更是到翌日淩晨方散。
“也不是人少了,隻是錢州畢竟落入敵國一年多,收複回來也不久,難免人心惶惶,加之朝廷派兵戍邊,氣氛總是顯得嚴謹些。”
琴濯覺得自己內心的微妙可能就在於此,故鄉雖還是故鄉,總又帶著些許陌生。
“當年的海戰因為在錢州這裏出了大問題,皇上也格外注重這裏的邊防,所以才想到在此建立軍器所,命京城官員親自到位督造,也是吃過了大虧,不敢稍有大意啊。”
孟之微聞言,心裏不可抑製地起伏,斂著神色道:“當年的事我也聽說過,好像是因為錢州知府孟集貪汙舞弊,致使朝廷軍隊失利。”
這事在朝廷的檔案書冊上,哪個官員說起來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楊大人卻捋了下胡子,歎道:“孟集不過一個小小知府,哪能撼動朝廷幾萬兵馬?貪汙群黨結私,才是江山社稷之大忌啊。”
孟之微自是了解自己的父親,且不說他為官清廉,便是真有私心,也決計沒有手眼通天到那等地步。當年事發後,朝廷也相繼處置了一些官員,但始終沒有定論誰是主謀,最後便是身為前線要塞的父親被當成了最大的靶子,在百姓心中也依然是臭名昭彰。
孟之微深吸了一口氣,心裏依舊堵得慌,手邊驀然碰過來一隻清涼的瓷杯,是琴濯倒給她的果茶。
孟之微清醒了一瞬,琢磨著楊大人的話,輕問道:“大人對當年的事似乎另有解析?”
對於孟之微這等後輩,楊大人一向是知無不言。在朝為官,任何事都是需要斟酌思考,因而他並未忌諱談及此事。
“當年的情形,無論孟集是否真的貪墨,都難逃死罪。先皇豈不知這背後是群黨舞弊?隻是需要個發泄口罷了,孟集當年又恰是錢州知府,所有軍備都要經過錢州輸送,與前線息息相關。戰敗後,先皇雷霆震怒,所涉官員一律定罪處斬,哪還細究什麼輕重多少青紅皂白。”
孟之微聽後,心中更是沉甸甸的,越發替自己父親覺得冤屈。她心潮起伏,幾乎快要憋不住那一陣憤怒,忽然聽到旁邊的桌子一震,琴濯氣哼哼道:“憑什麼!難道當了皇上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若是僅僅為了平息一人的怒火,那定這律法又有何用?”
琴濯說的楊大人也想過,也不平過,但他畢竟在朝為官幾十載,所思所想都圍繞著社稷江山,知道許多事情也並非都講一個“理”字。
“大侄女直言坦蕩,這也沒錯。可先皇已逝,咱們也不能去追究他的對錯,何況在當年的情況看來,孟集也卻有其責,隻是定罪太過。”
“那便就這麼算了麼?便是有罪也該定個該有的罪,孟知府如今還是人人喊打的賣國賊,這豈有道理?”琴濯越說越氣,桌子拍得啪啪響。
孟之微原本情緒有些激動,看她比自己都氣,反過來安撫她,“當年的事我們無從考究,大人也是就事說事,你這氣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衝大人發火呢……”
“我就是氣不過!憑什麼皇帝犯了錯就可以揭過不提?起碼後人也該有個表示吧?”琴濯這一下又想到奕宗皇帝的親弟弟——薛岑,腦子裏好似引爆了一團烈火,暗地裏一頓罵。
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窩!
楊大人倒還是笑眯眯的,並未因琴濯的話而責怪,覺得她坦率直言也是難得,“大侄女這性格,跟老夫年輕時頗像。直言敢言是好事,不過也要謹記保全自身,切不可因衝動招來殺身之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