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兒他費盡心機留下那沈馳景的性命,讓她與上一世出賣我們的人互相爭鬥,將他們一個個扳倒、擊垮,卻沒承想到,我徐家終究還是免不了被拋棄背叛的這一步。

這是命嗎?

這就是命吧。

徐壑已完全暴露於兩方之間,插翅也難逃。在他怔愣的間隙,身後的人早瞅準機會一擁而上,把這位曾經的丞相捆了個結結實實,扭送到了趙維揚身前。

他沉默地低著頭,垂著眸,始終未置一詞。

敗了就是敗了,就算後悔再多也無濟於事。

“丞相,你當日挾持我父皇時,可曾想到過今日?”黑暗中,又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位從前的太子殿下已褪去了記憶中的青澀,取而代之的是非同尋常的成熟和穩重。

像他老師。

真是越來越像他那位顧老師了。

狠辣,無情,果決卻又不失分寸。

“我當是誰呢。”徐壑抬了抬眼皮,失落已久的麵容上又浮起了嘲諷的笑。他冷冷地盯著麵前的人,微微動了動嘴皮:“原來是我們那位弑父奪位的——大皇子殿下啊。”

就算席引晝今日贏了又怎麼樣呢?

尋常人家唾手可得的父子情,是他天家這一輩子都感受不到的。

“弑父?”席引晝挑了挑眉毛,嘴唇微翹,眉目間閃過一絲委屈之意:“父皇好端端在帳子裏坐著,丞相就算是死到臨頭了,也不能這麼汙蔑我們做兒子的吧?”

“殿下還在這裏裝腔作勢。”徐壑冷哼了一聲:“陛下的屍首都在寢宮了,趙將軍那裏也收到人頭了,你還想抵賴?”

“丞相莫要冤枉了殿下。”

這時,不知什麼時候從人群中消失的沈馳景再度舉著火把出現在了趙維揚身後。她望向身後,眉間的戾色一瞬消失,語氣也變得恭順和婉了起來,向後一退,屈身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臣戶部沈馳景,參見陛下!”

“你放……”

半句話還沒說出完,終於看清眼前的人徐壑又驚又懼地閉上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在沈馳景身後拖著長袍出來的人,不是被自己囚禁了好些天的席鴻道,又能是誰呢?

“丞相。”宣朔帝伸手扶起了跪立於地的沈馳景,又擺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再行禮,這才踱步向被五花大綁的人走了過來,表情複雜地看著他,半晌沒有後文。

眼前人的表情、身形,乃至神態動作都與那個在皇座上坐了幾十年的男人一模一樣,即使是易容術也不可能將人的所有細微之處都模仿到位——

他確是宣朔帝無疑。

徐壑先是張口結舌,但以他多年叱吒官場的機敏程度,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關竅:“在席鴻道臥寢留下無頭屍|體的人根本不是我身邊的人,而是——”

“是沈馳景!”

“徐丞相聰慧,自然一點就通。”宣朔帝微微頷首,笑意不減:“隻是愛卿明白的太晚了。沈大人一人可抵千兵,並非全指在戰場上以武力取勝,而是說她也能在夜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宮內,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將朕救出,再設下圈套將你迷住。直到你帶著大軍全數出城的那一刻起,沈大人的計劃便成功了。”

“邊軍早在傍晚十分便秘密來到了京郊。其自血戰之河而來,又剛剛剿滅了頡國的進犯,所有人都知道你已是喪家之犬,失敗是遲早的事。因此邊軍一路上所到之處無人敢擋,自然也沒人敢跟你報信。”

“這下好了。”宣朔帝微眯著眼,望向遠方那座被夜色繚繞的城牆,賞識地看了沈馳景一眼:“被你迷惑的將士得以重回正軌,征途疲乏的邊軍不用再次犧牲,修理完善的京城城樓也不會在戰爭中毀於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