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她眼裏那個特別的人。

於是他慢慢靠近她。

一天天,一日日, 他看著他的姑娘漸漸多了笑臉,她開始會音色嬌俏地喊他“傅小六”, 會下意識地輕扯他的衣袖,會在他麵前笑得明亮開懷,她越來越像真正的她了。

他們在昏黃的燭火裏接吻,姑娘烏濛濛的眼睛像是醉人的桃花釀, 輕輕一彎便叫他心上都漾出滾燙又甜蜜的漿。他們一起看過晴天雨天,一起看過東升日落。

傅止淵從來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一種人,隻要她在你身邊存在著,哪怕什麼也不做,你也會覺得格外幸福滿足。他從不奢求太多,隻需要維持現在的情況,他就心滿意足了。

但這個夢實在太美好了。

他以為這樣的情況便是最好的了,卻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等來姑娘的回應。

他被刺客偷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時,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個暖融融的存在在照顧他,他聽見姑娘細弱的啜泣聲,聽見她的擔憂與害怕,當那些話語傳到他的耳朵裏時,他忽然覺得好像漫山遍野的山花都開了。

他們互通心意,相愛了。

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夢啊,美好到讓他不願醒來,情願沉溺其中。可就算是夢,為何還是不肯給他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姑娘被他的敵人劫持著扔下懸崖,他的姑娘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摔下懸崖時甚至還是昏迷著的。他那時在想什麼呢?他好像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眼中隻剩下姑娘閉著雙眼安靜下墜的模樣,她的衣裙蹁躚,像是一隻起舞的蝶。

怎麼會死呢?

他的昭昭怎麼會死呢?

這是夢啊,這是夢啊。

傅止淵恍恍惚惚,心間劇烈的絞痛傳來,喉嚨裏似乎漫起了腥甜的血腥氣。他閉上了雙眼,這是夢,這一切都是夢,他要醒來了,他的姑娘沒有死,他不要做這麼不吉利的夢了。

令人安心的黑暗包圍了他,他吐出一口血緩緩笑了。

他醒了嗎?

他醒了。

眼前是昏暗破舊的廂房,這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張鋪著薄被的石炕。薄薄的衾被下,靜靜地蜷著一個形容枯槁、麵色青白的婦人,那婦人的年歲明明不大,身上的暮氣卻重得像是活了幾十年的老嫗。她的臉蒼白瘦弱,露出的手腕處幾乎隻剩一層薄薄的皮覆在骨頭上。

她安安靜靜地躺著,雙目緊閉。

傅止淵卻盯著那婦人的臉,慢慢伸手,指腹一寸寸地拂過她的輪廓。

他緩緩笑了,眼淚卻一顆接一顆地掉,原來她早就死啦,原來這才是真的呀。

她根本沒有嫁給他,她嫁給了蘇宴那個混蛋,無人問津地死在了梅苑這個地方。他的小姑娘,永遠地死在了大雪天的偏院裏。

傅止淵抱著她的屍體,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一幕幕如走馬觀花般在他眼前劃過。他忽然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或者說,他的潛意識裏不願分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他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隻覺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場笑話,該留的留不住,該抓住的也沒抓住。

“是夢,是夢,都是夢!”

夢中的他瘋了般笑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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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心神損耗過度,下官已開了安神助眠的藥,等陛下睡上一宿就會醒來了……”

耳邊傳來細細交談的人聲,傅止淵睜開了眼睛,頭頂,是他熟悉的乾陽殿的淺金色帳幔。

他起身,坐直,而後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

聽見動靜看過來的太醫和薛忠嚇了一跳,守在一旁的李申連忙上前,“哎呦,陛下您醒啦,您覺著怎麼樣……”他絮絮叨叨,生怕傅止淵再有個三長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