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止淵一怔,沒動作。
半晌,少年郎的聲音才低低傳過來,“我學畫畫,是心中有了想畫的事物。從前聽周畫師講,畫之一事,貴在有情,未落筆而先有意,這畫便成了一半,畫,既可以是傳情達意的信物,也可以是針砭時弊的利器。學生不才,不求針砭時弊,但求傳情達意……”
“既然先生當真不收,學生……”
“慢著,”周老頭咳了幾聲,“誰同你說我不教你畫畫了?”
“這東西都是你尋來的,我收著算什麼?怎麼,我周顯就不能清廉地教個人畫畫?”
傅止淵愣了一瞬。
周顯繼續說:“但老夫教你,有個條件。”
傅止淵像是沒反應過來,隻下意識地接了周顯的話,“老師請說。”
“恕臣不能光明正大地收殿下您為徒,殿下自可來尋老臣學畫,若殿下不介意,平日裏喚臣一聲‘周叔’便可。”
“殿下,老臣的這番考量,您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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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傅止淵就是這樣拜入周顯門下學畫的嗎?
虞昭的眼神微微掠過輪椅上坐著的男人。
周顯講得口幹,倒了杯茶喝著,“就這樣,他就跟著老夫學畫了,不過也沒學多久,就學了一年吧,老夫就辭官回老家了,後麵前兩年還有些聯係,不過老夫生性散漫,四海為家,漸漸地,也就失了聯係了。直到去年才被陛下尋回宮裏來。”
虞昭抿唇,周顯既說知道她,那這一連串的記憶裏……“她”在哪裏?
“周叔,那……我在哪裏呢?”
周顯覷了一眼垂眸安靜飲茶的傅止淵,緩緩開口:“在這小子跟著老夫學畫的第二個月,老夫偶然問起他,那日拜師時說有想畫的事物是什麼,這小子默了默,道,是一個小姑娘。”
老頭兒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虞昭,“第二日,他就帶著那小姑娘一起上門來尋我了。”
第50章 他才是活在記憶裏的人
下過雨的早晨總是帶了幾分清新和涼意的, 每到這時候,就是周顯窩在畫館裏睡大覺的好時候——是的,這位老畫師一如既往地不拘一格, 就算是睡懶覺也是睡在畫館裏。
窗外的鳥鳴陣陣,卻也吵不醒睡得正香的周老夫子。
可就是這麼美好的早晨, 也有那不識趣兒的小混蛋來打擾。
砰、砰、砰!
門外忽地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有規律地敲個不停, 周顯拿被子掩了耳,蜷成一團,試圖抵擋由外而來的聲波攻擊。
可那聲音敲了一陣不但沒停, 反倒大有周顯不起來它就不停之勢。周顯暴躁地捂著被子滾了幾圈, 聽那聲音還不停, 受不了了!
周老頭掀被而起, 連鞋都穿反了, 怒氣衝衝地開了門:“誰!大清早的吵老夫睡覺!”
門外一張平靜淡漠的麵龐正對著他。
少年郎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周叔。”
“……”周顯剩下的火一噎,悻悻收斂了麵上的怒色,沒好氣道:“是你小子啊。”他不在意地抱臂往門邊一靠, 蓬頭垢麵, 衣衫不整,“大清早的來幹什麼?不知道老年人要多睡幾個時辰啊……”周顯邊說著,邊打了個嗬欠。
哪知聽了周顯的問話, 素來不苟言笑的傅止淵卻緩緩勾起了一抹笑容。
“昭昭,”他低聲道, 一隻手背到背後,身影微微側開,一顆紮著兩個小花苞的腦袋就這麼探出來了。
“這是周叔,就是我同你說的那個畫畫很厲害的高人。”
那探出來的小腦袋有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 一張臉生得玉雪可愛,嘴裏正含著一串糖葫蘆好奇地盯著麵前的老頭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