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伸手在棋盤上輕輕敲擊了下,“進來,陪我下棋。”

當然,最後是連輸三局。李正業約戰明日,明日又輸就再明日。

重照賞完了梅花,正要回東宮,不遠處宮道上忽然跑過幾個小太監,似乎很遠的地方傳來淒厲尖銳的喊聲——

“陛下,駕崩——”

中興一年春,衡帝駕崩,太子守喪三日後登基,授李家小公子金冊鳳印,大赦天下。

與此同時,一杯毒酒從宮中被衡帝心腹帶了出來,遞到了九龍衛牢房裏的丞相麵前。

四周蠟燭燃燒,光線明亮,丞相卻抬頭朝頭頂透過日光的天窗看去,試圖聽見外頭的喪聲。片刻,他穿著粗布衣裳轉過身,露出了然的神色,幽幽問了句,“陛下去了吧?”

中興一年,發生了太多事。

除帝後駕崩、丞相服毒而死和太子即位冊封男後,大周與大齊的貿易合作計劃由兩方談攏,八皇子魏允河作為使臣前往大周監督,負責大齊在大周貿易周轉的全部事宜。

雖然國喪未過、百廢待興,新帝勤勤懇懇選賢與能,頗有一番明君氣象。原先心驚膽戰會遇到一個病秧子或是一個昏庸無能的君主的大臣們也鬆了口氣。

雖然這個主君麵色如冰霜般寒冷,甚至有些方麵顯得冷酷無情,但處理政事起來公平公正又效率極高,看著很靠譜。

大臣們要求不高,隻要皇帝靠譜,現在的狀況比預計好上太多。一代名師的上官察甚至預測本朝或許能將大齊推向開國皇帝當年天下大治的盛況。

隻不過新皇沒那個魄力和高遠誌向,他每天勤勤懇懇地批閱奏折隻想早點回宮抱心上人,一到膳食時間,再有瑣事煩他,他就要變臉色了。

不過許長延早朝上的勤,大臣們已經心懷甚慰,很滿足了。

這一日早朝,新任丞相一職的汪子真正在滔滔不絕地上報開春南方澇災險情,外頭忽然傳來騷動,侍衛們攔著一個要闖進來的小太監,小太監好像嚇壞了,著急地在大喊陛下。

隻是他距離皇帝太遠,根本聽不清。

童寧是真急了,他原本可以通過夏老公公傳報給皇帝,或是通過皇後的名號讓侍衛放行。一時腦袋瓜沒轉過彎來,他一拍腦門,撕心裂肺地喊道:“陛下,皇後娘娘出大事啦!”

許長延這回聽見了。

文武百官就見平常冷峻矜持的新帝猛地從皇位上跳起來,連句話也不留就推開一旁的太監,健步如飛恨不得運起輕功地消失了。

被貿然打斷的汪子真轉頭問人什麼事,童寧知道自己這次急糊塗了辦錯了事,委屈地快哭出來,道:“皇後……小侯爺跌了一跤動了胎氣,易寧侍衛已經請來林太醫,太醫說,就要生產了!”

許長延在路上了解了情況。

這日重照照常出來散步,易寧和童寧一路緊跟,半點差錯也不絕不會有。

然而總有意外。

他們在上台階的時候,旁側有條河流。河流岸邊光禿禿的,忽然傳來嗦嗦的聲音,重照就轉過頭看,看到一個披頭散發身穿破舊不堪的粗布衣裳的女人,伸出蒼白纖細的手腕,正在從河裏頭爬上岸。

雖然光天化日,但礙於場麵過於突然,重照即便見過大場麵,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又在抬腳走台階,被重重地絆了一下。還好易寧機靈,把人扶住了沒摔下去。

易寧對暴怒的皇帝解釋說:“陛下,那女人是冷宮裏跑出來的妃嬪,從內河裏遊出來的。”

許長延的聲音冷硬如石頭,“清理冷宮,廢妃一律處死。”

就像清理後宮一樣,願意的他安排出宮,不願意的一杯毒酒,下葬衡帝陵墓,隻尊了八皇子母妃為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