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氣漸涼。
細雨如煙,飄蕩在青瓦白牆的江南水鄉間。
一艘烏篷船穩穩地靠了岸,岸邊早有人在等著,先用粗麻繩把船穩穩地係牢在岸邊。
竹製船簾被掀開,一道頎長的身影彎腰而出,隨即打開了一把四十八骨紫竹傘,然後才伸手向船艙內,扶出了一位女子。
“甲板上濕,小心些。”
蔣年緊緊握著寧月昭的手,把她扶出船艙,大半把傘傾在她頭上,盡管船已經被綁的結實,走在甲板上如履平地,他還是忍不住擔憂。
寧月昭此時已經是四個月的身孕,腹部已經微微隆起,臉色紅潤,氣色很好。
她有些無奈地看了蔣年一眼,“我又不是紙糊的,沒那麼脆弱!”
先不說她這一胎懷得十分穩,單說傅遼每隔兩三日就來給她請脈一次,身邊還有雪鏡時刻陪著,能出什麼岔子!
且說上次康裕王被斬殺於城樓之上,史書上為寧月昭和蔣年這對傳奇帝侶又添上了大氣磅礴的一筆。
一個月前,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的人從帝都趕來寧城,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一樁謀逆案審結,康裕王府上下被判了斬立決,幾日前已經全部行刑完畢了。
當那場台風災完全是由康裕王自導自演的真相揭露於人前時,江南一帶的百姓才知道先前錯得多麼離譜。
與這樁案子有關的一幹官員都被革職下獄了,處置最狠的要數違背海禁,給商戶開了江南軍營。高階的將領全部被換血,中低階的軍官也多少受到牽連。
燕默成了新任的江南將軍,替女帝掌管江南的軍務。
自此,沿海的軍權也落入了女帝的手中,朝野上下再也沒人敢小看這位年輕的女君主。
隻是這一來,原本靠走私發家的江南商戶就苦了。
先前史家憑借康裕王府的關係,在沿海大開方便之門,靠著走私發了大筆橫財。
如今康裕王府倒了,屬於康裕王府九族內的史家人一個都不留,而偌大的史家產業也因為走私,被罰了個傾家蕩產。
先前寧月昭頗為不滿蔣年揮金如土的買了那些舶來貨,現在那些史家庫房內的精巧物件都上了大船,即將運往帝都的內務府,而那大筆的罰銀則進了國庫。
處理完這一些事情,寧月昭的身孕已經過了最危險的頭三個月。
她一直想要坐船賞一遍這如畫的江南景致,可是蔣年被她先前南下時暈船的陣狀嚇壞了,加上當時孕期不滿三個月,他說什麼也不同意。
今天清晨時,外麵是一片天朗氣清的,經不住寧月昭一直央求,又由傅遼確認寧月昭一切安好,而且適當的走動也有利於將來生產,蔣年隻能讓人去安排了船隻。
誰知道才上船走了沒多久,天上就下起了蒙蒙細雨。這讓蔣年本來就有些提心吊膽的精神緊繃到了極限,偏生寧月昭又聽了人說江南最美的風景就是在下雨時,死活非要遊完河才肯上岸。
都說孕婦脾氣大,蔣年不好逆著她,隻能小心地看護。
這可是他盼了許久的孩兒,恨不得寧月昭連地兒都不要下,天天在床上安養著。偏偏媳婦不幹,天天想著這裏玩,那裏玩的。
好不容易腳踏上了實地,蔣年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碼頭距離蔣年在寧城的宅子極近,步行一刻鍾即可到。
雨水打濕了青石板路,兩邊的古樸民居更添了幾分悠遠意味,打著紙傘,攬著心愛的人行走在其間,不覺就忘了塵世間所有的煩惱和憂愁。
才一進宅子大門,井茗就迎了上來。
“公子,隋遠來了,還有周城的陳公子也來了。”
隋遠是一直負責打理蔣年在江南產業的人,也是在此地唯一知道蔣年身份的人。
陳競業是周城首富的幺子,先前和周城另外三個年輕人與蔣年有一場偶遇。當時蔣年看中了這幾個青年才俊的能力,有意拉他們到自己的陣營,便讓他們去和隋遠接洽。
遠遠地,陳競業看到蔣年和寧月昭,就徑直跑了過來。
“薑兄,嫂夫人!”陳競業朝兩人拱手,當他看到寧月昭明顯隆起的腹部時,不由愣了一下,隨即大笑道,“嫂夫人這是有喜了啊!恭喜了!”
蔣年握緊了寧月昭的手,淡淡道:“到裏麵說話。”
在這處宅子裏,所有的禁軍侍衛都是平常打扮,蔣年和寧月昭也是尋常富家夫妻的打扮,所以陳競業並不覺得兩人和先前在周城見到時有什麼不同。
寧月昭知道,蔣年要她搬來這處私宅,不隻是因為知府衙門人來人往,不利於她清淨安胎,應當是還有別的目的。
在大廳落座後,陳競業就忍不住開口了,“薑兄,過幾日就是江南商會會長評選的日子了,可是你也知道這次朝廷嚴懲了那些違反海禁的商戶,史家如今已經徹底完了,但是其他的商戶也不好過,大家都希望借著這次的商會會長評選,能夠選出一位重新振作江南商界的人,目前呼聲最高的就是你了,可是薑兄為何沒有報名?”
看著陳競業滿懷希冀的目光,蔣年輕輕一笑,“我與夫人不日就要返回帝都,即使給我了會長的頭銜,我也不能為大家做什麼。”
“可是大家都看好你!如今也隻有你薑家的產業沒有受到一點波及,這會長非你莫屬!”
蔣年搖了搖頭,定定地看著陳競業,“我倒是覺得陳兄弟如此為江南的商戶著想,堪當這個會長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