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了,“講了這麼久,我去弄點好吃的。”江隱奇再一次使出“別太快”的招術,她明白故事的拐點到了。
江隱奇跑去端來了泡芙冰激淩和葡萄幹,用於配酒。講述愉快的故事,美酒就夠了。令人不快的故事,還需要甜食來衝淡那份苦澀。
“不如我們去客廳沙發那裏繼續講。”江隱奇把酒杯和甜品直接端到茶幾上。
“這個椅子挺舒服的。”辛躍坐過很多椅子,這算非常舒服的一種了。
“再好的椅子坐久也不會舒服。人唯有經常變換身體的姿勢,才有可能得到舒適的感覺。躺、坐、立、走、跑,你得經常來回地切換,否則就渾身不得勁。” 江隱奇堅持把辛躍帶到客廳的沙發,而她自己在羊毛地毯上坐定,背靠著沙發。
吃了甜品,擺好姿勢,江隱奇仰起頭來,對端坐在沙發上的辛躍說,“好了,咱們繼續說。”
辛躍慢慢適應了江隱奇的節奏,便開口繼續講。
“回想起來,在我的婚禮前,我爸媽哭得一塌糊塗,連我從來不肯感情流露的爸爸都泣不成聲。他們可能已經預感到會有今天吧。”
辛躍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
江隱奇沒有抬頭,沒有接話,安靜地等著。後麵的講述,江隱奇都不會再打斷。好的事情我們可以追問細節,那都是一些美好的回憶。但是,對於不愉快的往事,江隱奇會讓辛躍自己決定講什麼,不講什麼。
“他們的眼淚對我是蠻大的刺激。我原來以為,我的婚姻幸福與否,隻關乎我們兩人自己。我爸媽的眼淚讓我意識到,其實婚姻會改變很多事情。婚姻家庭並不是孤立的。”
“從我認識費勁到結婚之前,我不記得我曾經“思考”過什麼,我說的是一種真正的理性思考。我當時自認為的思考,實際上隻是百般證明我們的愛情浪漫且美好。我認為所有別人的反對,不是出於嫉妒,就是出於庸俗,或者就是不理解,比如我的父母,還有劉蕾。”
“劉蕾從來都不喜歡費勁,我也同樣認為她的男朋友不怎麼樣。劉蕾的白馬王子恰恰證明她的意見對我沒有參考價值,他就是那種有才氣但性格綿軟的男人,對人諸多挑剔,卻又不肯直接說出來。”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是因為其實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我也很煩自己吹毛求疵的本領,我總是看見自己和別人身上的缺點。我當時覺得很幸運獲得一份不需要思考、隻需要簡單地笑的愛情,我終於成功地擺脫各種焦慮。”
“問題是,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生活的本質就是用一種焦慮代替另一種焦慮,一種欲望代替另一種欲望。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費勁在單純的學生時代可以消除我的焦慮,但是在走進社會走進婚姻之後,他卻造成我另一種更加要命的焦慮,身份焦慮。”
“費勁進了一家國企,在辦公室做文職。那個時候的國企日子不好過,工資也低。他就管管企業內部小報紙,寫寫領導講話,報一報工會活動,等等。因為長相英俊,也常常跟著廠長出去應酬喝酒。我看不到他這樣的工作能有任何前途。”
“我進了外企。是跟費勁截然不同的世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產生了嚴重的身份焦慮,非常焦慮。最難堪的是向同事朋友介紹費勁的職業。在現代社交場合,人們一見麵就互相打聽工作和地位,然後聞風而動,在心中進行優先次序的排定,最後轉化成對待你的態度。我身邊的人越是優秀光鮮,我就越是能感受到人們看待費勁時不屑嘲諷的眼光。不體麵的工作,就像穿上一件廉價的衣服參加晚宴。”
“你會覺得我太虛榮嗎?”辛躍停住講述,向江隱奇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