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3 / 3)

對於梁澤而言,緊緊抱在懷裏不肯放手的尊嚴,即使千人踩過萬人踏過,也比不上這輕描淡定的一眼來得有殺傷力。

本想坦白說清的那些話,又因為這一眼而放棄。他閉緊唇,竭力擺脫內心那種酸麻的感覺。

“對了梁澤,你也是在國外念的高中?我記得吳恪大學之前就沒在國內上過課吧。”

“我們是寒暑假補課認識的。” 梁澤低聲,“他回國那年。”

同事不明就裏地看向吳恪:“你這路子也太野了。別人都是在國內念義務教育再出國讀大學,怎麼到你這兒全反過來了。”

窗外的紅霞已然變為一抹黑,淡淡地延展至天幕盡頭。

吳恪沒有說話,輪廓沉默至極。

梁澤的心像是被揉爛了,岔開話題道:“這個湯有點發苦,可以讓他們換一份嗎?”

他這麼一提旁邊的人也覺得味道怪怪的:“我就說螃蟹不新鮮你們還不信,把老板叫來讓他……”

周圍的聲音像是消失了,梁澤隻看著吳恪。

十六歲那年吳恪的媽媽得癌去世,過後不滿三個月他爸就堂而皇之地續了弦,新夫人是即將臨盆的女秘書。吳恪絕望之下回國,從此跟隨老家的奶奶一起生活。

這件事一直是吳恪心裏一道傷疤,梁澤知道,所以梁澤不僅自己不提,也希望別人不要提。

可吳恪仍然那麼坐在那兒,默然地散發著酒氣與冷淡。梁澤像是身處一座孤島,周圍全是名叫吳恪的海水,一時像要將他淹沒,一時又像要使他漂浮。

後半程大家越聊越火熱,吐槽起老板跟客戶來難掩毒舌本質,到結束時都還有點意猶未盡。

“走了走了,回去給公司當牛做馬去。”

其他人都要幹活,隻剩梁澤一個閑人,被齊斯宇委以送醉鬼回家的重任。梁澤覺得吳恪並不需要誰送,但還沒來得及說,吳恪已經下樓了。

他追上去。

寂靜夜晚,燈影霓闌。

在路邊攔到車後梁澤想去扶吳恪,吳恪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梁澤看不出吳恪醉得是深是淺,隻覺得他比起從前更加沉默。

兩人坐在後排,吳恪的臉始終對著窗外。

梁澤低下頭,雙手放在分開的膝蓋中間,左手摩挲著右手虎口:“我記得你一沾酒就吐的,以後還是少喝吧。”

興許是聞到酒氣,司機不動聲色地降下車窗,梁澤的這些話散在風裏。吳恪解開領帶,人往後靠了靠,呼吸有些沉重。

梁澤從包裏拿出一瓶水,遞給他:“喝點水吧,喝點水就沒那麼難受了。”

吳恪看向他的手。

深藍色的運動水杯,上麵印著某牙膏品牌的名字。梁澤臉色變得不太自然:“是我的杯子……”

吳恪頭轉開,閉上眼,拒絕的意思很明確。梁澤抿了抿幹澀的嘴唇,“那你休息吧。”

二十多分鍾後出租車抵達目的地,一個均價不算便宜的中檔小區。吳恪撐著車門走下來,頭還是有些昏沉,就在原地緩了幾秒。梁澤趕緊從另一邊繞過來扶住他,被掙開,又扶住,怎麼都不鬆。

梁澤甚至把吳恪的胳膊架起來,讓他身體大半重量都壓在自己肩上。不沉,一點都不沉,隻覺得踏實。

房子在十六樓,一梯兩戶。電梯叮的一聲,樓道的感應燈照到他們身上,牆麵多出兩個緊緊依偎的影子。

到門口,吳恪停住,沒有動。順著他的目光,梁澤見到觸摸式的黑色密碼鎖。

“怎麼了,想不起來了嗎?” 梁澤以為他醉到連自己家的密碼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