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東西很快被打掃乾淨,院子裡沒異常了,幾個格格不入的存在都集中在靈堂,任逸飛朝著那邊看。
「阿亮,你先玩著,我去裡頭看看。」猶豫片刻,他決定去裡麵探探究竟,摸個底,但求苟活。以後要是有機會了,再弄死它。
任逸飛這膽兒也是被前個陰間玩意兒鍛煉得很堅強了。
竹棚下,阿亮皺眉看牌,頭也不回道:「那你小心點別撞到東西,有什麼不知道的就去問阿公們。」
任逸飛詫異地回頭看他一眼,沒成想,能從他那兒感受到善意。
「哪兒能?我看著是不靠譜的嗎?」他邊說邊溜進了靈堂。
靈堂很大,那麼多人在裡頭也不顯擁擠。它右邊坐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一看到任逸飛就親切招手:「阿飛來啦。」
老人們一貫偏愛這個目光真誠的後輩,看到他就高興。
任逸飛踮著腳摸過去,一個長輩摸出一方手帕,一打開裡麵出現幾塊豆糕:「喏,拿著,怎麼又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又問:「今兒你不去玩牌,進來做什麼?」
「來燒點紙。」任逸飛像個受寵的乖巧小輩,一手接了豆糕,乖乖答話。
老人歎一口氣,用乾枯的手掌拍拍他腦袋:「你春枝婆婆過年多抓的糖沒白給,去吧,去你伯娘那裡拿些銅錢紙,和你婆婆說說話。走得太突然了。」
許是想到自身,老人臉上露出悲切。
任逸飛點點頭,收了點心就走去裡麵燒銅錢紙的地方。
銅錢紙是一種粗糙的黃麻紙,上麵印著圓圓的銅錢印,是燒給死人的東西。那邊上還放著些紙紮的房舍、牛羊、轎子等物。
燒紙的銅盆邊上跪著剛剛兩個年輕人和之前兩個小孩,兩小孩喊長孫『爹』,長孫的臉都是木的。
這一家三代就這麼整整齊齊跪著。
一個舊時代的靈堂,都是些陌生人,邊上還有個棺材,裡麵有個死人……
有些事兒真不能細想,越想越恐怖,嚇著自己。
任逸飛還行,『死』了多少回了,這會兒又是當戲在演,所以沒特別怕的。
其他人沒這樣的素質。
頭頂飄金的次孫極力保持冷靜,但他還是很害怕,偶爾會下意識提眼眶。這說明他以前是戴眼鏡的,並且有緊張的時候抬眼鏡的習慣。
他眼神漂移,戰戰兢兢,放黃紙的手都在抖,幾次沒把火接上,還差點把手裡一摞銅錢紙都給丟下去。
「燒紙要誠心,心不敬會有壞事情發生。」中年婦人轉頭,木木的眼睛直直看過來。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是一幅素描擦掉了所有陰影,線條浮在臉上,眼珠子似被蟲子蛀空的洞。
「啊!」次孫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的動靜吸引了四周其他人,他們也都直直看過來,白白的臉上細細的眉眼,沒有任何表情。
但是更遠處,比如玩牌的年輕人和和尚們,卻像是完全沒感覺到,打牌唸經,繼續鮮活地存在著。
次孫整個人哆嗦起來,呼吸急促,聲音帶著顫唞的哭音。
「救我……」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他所有肢體語言都在求救,然而邊上的長孫卻低著頭在笑。
這一切都落在任逸飛眼裡。
「伯娘,我想給婆婆燒些紙。」任逸飛走過來,打斷了這個突然詭異的氣氛。
他含笑的眼睛看著這木木的臉,語氣裡透著對長輩的親近,無一點破綻。
棺材前的中年婦女轉過頭,她給任逸飛拿了好些紙:「好孩子,和你婆婆好好說說話。」
任逸飛接過紙,他注意到,中年婦人的手背上有幾道抓痕,剛剛結痂。她又對一個孩子說:「小婉,你讓開些。給你阿飛叔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