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經是一個愛國者。早在東北發生“九·一八”事變時,他就在潮州參加過學生運動。他曾經率領學生們上街遊行、抵製日貨和散發傳單。雖然沒有到過東北三省,但在李雲經心中,黑吉遼三省被日本踐踏,就像自己的家鄉熱土遭受了侵略一樣。尤其是報載東北百姓慘遭日敵的燒殺搶掠,姐妹受到奸淫的消息傳來時,他更是怒發衝冠,高唱嶽飛的《滿江紅》,灑酒遙祭慘死的英魂。
1932年上海發動“一·二八”抗戰時,李雲經也在學生中激動演講,他說:“同學們,如果說‘九·一八’隻是日本侵略中國的開始,那麼如今日本已把戰火燒到我們的眼前了。如果我們這些手握筆杆的人還不覺醒,那麼鬼子有一天就會來到咱們的家門口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當時李雲經隻恨無力上陣殺敵,最激動時他曾當眾大放悲聲。
如今,北平又發生了震驚海外的“七·七事變”,李雲經驚悉大批日軍已入侵華北重鎮,囂張氣焰如人無人之境。氣得他連夜在澄海中學舉行集會,李雲經高呼抗日口號,鼓舞愛國學生隨他一起上街遊行示威,抗議日本法西斯的武裝侵略。
不過,李雲經縱有一腔熱血,卻不能親自上陣殺敵。妻子莊碧琴見他日夜憂心忡忡,已經無意繼續管理學校,擔心他如此為國悲憤,非但不能改變命運,反而傷其身體。於是便苦言勸慰他說:“雲經,現在連張學良、楊虎城這樣的愛國將領,尚不能拯國家和民族於水火,你我一個平民百姓,有這份救國的苦心也就足夠了,又何必日夜傷神呢?依我看,還是麵對現實,隻要眼下還能生存,就把學校辦好。我想,你能讓你的學生們多學一點知識,那就是為國盡力了呀!”
李雲經聽完妻子的一番話,感慨萬千。他也自知當前國勢日非,蔣介石自“西安事變”後雖已應諾抗日,但仍不見他有任何抗敵的行動。李雲經自感麵對強敵回天無力,而教學救國之誌一旦立下,就義無反顧地投身於學校。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裏,李雲經隻能把他積鬱心中的全部憤懣和仇恨,都變成他傾心教學的癡情。
苦熬到1939年夏天,一度平靜的戰事突然再次急轉直下,而且到了當年的6月,日本侵略軍的侵略氣焰更加囂張。李雲經發現外敵已經入侵廣東地界,戰火大有向潮州燃燒之勢。6月21日,一個讓李雲經全家人震驚的消息終於傳來:日軍在繼攻陷汕頭之後,正以不可阻擋之勢直向潮州撲來。
當潮州所轄的庵埠已陷敵手的消息傳進家門以後,李雲經連夜從他所供職的澄海中學回到潮州麵線巷那座父輩留下的桂樹小院。這時候,他的老母親正生病在床,李雲經發現莊碧琴正給時醒時睡的老人煎藥,爐火映紅了妻子那張恬靜的麵龐。當她見李雲經風塵仆仆地進了家門,就知道他肯定為著逃避鬼子侵占潮州而來。
進入1939年冬天,商賈雲集的潮州也像是受到寒冷的天氣影響一樣,變得蕭條冷落起來。大批外地商人早已聞風而逃,到了後來,庵埠也被日軍全部所占。即便潮州本地的大商人也都開始舉家北遷了。因為人們都已看到來勢凶猛的日軍隨時都可能占領潮州,那些不願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經商的人,自然不得不放棄潮州這塊經商寶地,紛紛向貴州、四川和重慶方向舉家遷徙。李雲經也親眼看到,他費盡心力慘淡經營的澄海中學縱然師資力量十分雄厚,然而麵對強敵壓境,早已難以繼續支撐。
許多學生已經隨著經商的父母向川境轉移,到了這一年歲末,澄海中學校園內已經變得空空落落,教室已十室九空,教師們大多都向四川方向轉移了。學校也無法繼續保持安寧,偌大一座校園找不到一片安寧之地。就是在這種緊張情況下,李雲經隻身趁夜色回到了動蕩不安的潮州城。等他到內室見了母親,發現她老人家頭發花白,脈若遊絲。老人聽了李雲經的話,忽然緊抓兒子的手,哽咽地抽泣起來,喃喃地說:“我不走,我說什麼也不走啊,雲經,潮州麵線巷可是你爹給咱留下的房產,我說什麼也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