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番外(七)疑(1 / 3)

一縷刺眼的光亮撕破天際,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滾滾而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沉甸甸的飽含濕氣的味道。

疏枝交橫的法國梧桐下,康瑜裹緊駝色的長外套快步走著,腳下的高跟鞋在昏暗的天色掩映下,劃出兩道急促的聲響,令前方一直為她引路的侍者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此處是Q集團旗下的一處歐式休閑會所,有權進入其中的都是在S市各行各界呼風喚雨的顯赫人物。為了保障這些精英會員們的安全和隱私,Q集團不惜血本,從B國BUG公司引進了世界超一流的安保設備,將它打造成一所不僅在全國,哪怕是在全亞洲範圍內,都備受社會名流青睞地理想聚集地。

康瑜上次跟康燁來這裏視察時,還是雲英未嫁的年紀。一晃過了幾個年頭,這次重遊故地,康瑜卻完全沒有心情欣賞其中新添的景致。暴雨之前的悶意抵不過她心頭的絕望——她在M國一收到康礽出事的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國想為弟弟說說情。下了飛機,康瑜卻愕然發現事情在一夜之間突變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康礽倒賣舊樓的消息被人惡意發布到了網上,再經過媒體的渲染,本應該被冷處理的Q集團內部醜聞一時間成了S市街頭巷議的爆炸性消息。她在那處家不成家的宅子裏,跟自己冷漠無情的父親和一群各懷心思的異母弟妹們苦苦糾纏了許久,才獲得了探望自己親生弟弟的機會——還有比這更加淡漠涼薄的親緣關係嗎?

侍者在一處不起眼的灰色別墅前停下了腳步,彎腰向康瑜示意已到了目的地。康瑜臨進門的時候,守在門口的侍者小心地對她說:“大小姐,董事長要您抓緊時間。”

一向對下人們態度謙和的康瑜聞聲怒瞪了侍者一眼,後者誠惶誠恐地低下了頭,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嘲諷表情還是落在了康瑜的眼中——是啊,康礽都已經失勢了,她這個做姐姐的還有什麼資格擺架子?康礽與她是一母同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Q集團的名利場裏他們姐弟已經失去了角逐的資格……康瑜自己一向誌不在此,尚且受不了下人們的逢高踩低,而從小就被默認為集團接班人的康礽,落得如此慘淡的下場,他又怎麼能受得住?

康瑜用力地推開了大門,濃重的酒氣夾雜著些許刺鼻的濁氣幾乎將她撲了個仰倒。康瑜的淚一下子就湧上了眼眶,她在門口閉眼站了一會兒,等到眼淚都收住了,方才邁步進入別墅。

“滾開,別碰我的酒……也還沒喝夠呢……都給我滾……”

康瑜順著康礽怒吼聲的指引,走到了走廊盡頭的臥室。臥室裏是一片淩亂——大大小小的酒瓶東倒西歪地躺在床上,有的空了,有的還沒開封;幾床被子被胡亂鋪散在地板上,康礽半躺半倚在上麵,一手握著酒瓶,一手推搡著要把被子換走的兩個侍者——被子上星星散散著些嘔吐物。康瑜看著地板上還未消散的水跡,想來是大片的汙穢已經清理過了,隻剩下被子上的一點兒了。於是康瑜強忍住眼中的淚意,麵沉如水地揮手讓兩個侍者離開。房間裏隻剩下她守著還在發酒瘋的康礽。

“阿礽,你醒醒……看看我,我是姐姐……阿礽……”康瑜的連聲呼喚猶如泥牛入海,康礽照舊緊緊地摟著酒瓶蜷縮在被子裏,她一氣之下,從床上撈起一瓶酒,開瓶倒在康礽的頭上。冰冷的液體終於喚回了康礽的神智,他噌的一下直起身就要反擊:“哪個不要命的,活得……”猛然認出眼前的人是康瑜,頓時滿身的戾氣化成了委屈:“姐……你怎麼才回來……”

是啊,她怎麼才回來?康瑜想,自己原就應該一步不離地跟著康礽呀!康礽說其他人都在康燁麵前獻殷勤,他不能落後……Victor也說,康礽已經大了她不能總是護著他,要給他獨當一麵的機會……可是康家哪是“家”啊?明明是龍潭虎穴!同父異母的兄弟們對著康礽繼承人的位置虎視眈眈,本以為康燁看在他們姐弟倆母親枉死的情分上,會對康礽多一份維護,沒想到如今……

醞釀已久的暴雨如注狂瀉而下,雪亮的閃電挾著滾雷刺破漆黑夜空,慘敗灼目的白光在康瑜的臉上一閃而過,將她紛繁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清晰勾勒,但醉到涕泗橫流的康礽並沒有看清,他隻是喋喋不休地向康瑜傾訴著自己的委屈和不甘,聲淚俱下地將怨恨與咒罵傾倒在每一個有嫌疑“陷害”自己的人身上:

“姐,我冤呢……本來爸都答應好了幫我擺平的……結果被張晨那隻王八羔子給捅出來了,我發誓絕不會放過他……”

看見康礽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康瑜果斷地瞞下康燁有意放張晨離開S市的消息——雖然她也不想“告密者”如此輕鬆地走掉,但康燁的脾氣康瑜再清楚不過了,他做出的決定是不容任何人質疑的,況且張晨隻是頭替罪羊罷了,害康礽的真凶還在康宅裏逍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