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一顆心便猝不及防地徹底冷了下來,淼茫希冀作輕煙逸散。
然而,心頭疑竇卻並未隨著這令人驚疑的結果而煙消雲散,反倒更深地向下蔓延紮根,在寂靜流淌的時光中滋養瘋長。——若是真相如他所見這般,他便無法解釋殷和玉隕落之時,體內暴湧而出的蒼冥鄴火究竟來源於何處。
認主的神火火種放眼整個五洲大陸也不可能出現第二次,殷和玉絕無在他被封印的千年之中,獲得蒼冥鄴火認可的可能。
換句話說,在他被八宮封印陣鎮壓於蒼冥深淵的這千年之內,蒼冥鄴火理應隨著他一同在五洲大陸銷聲匿跡,除非公羽若輪回轉世,絕無其餘再次現世的理由。
這種令人心緒紛亂的矛盾與反常,或許隻有等待藺妤現身才有機會得到解答。
至少,在藏月門之中殘存的那一抹還未來得及隨風逸散的、能夠激起他體內神火洶湧震顫的氣息,定然並未作假。
他垂眸思索間,殿外突然傳來罕仕冷淡中隱約透出幾分不虞的通傳聲。
“主上,奚辭水榭藺家主到了。”
冰冷的殿宇之中,四麵冷硬牆壁上懸垂的盞盞壁燈明明滅滅,在一片蔓延的靜默之中難耐地躍動掙紮。
這極輕的一句話在空曠的大殿之中如煙般輕盈彌漫,卻似是一記沉重的撥弄,拂亂冰冷王座之上那輪廓深邃英俊的玄衣男人一片波瀾的心湖,將那沉重卻又縹緲的思緒再一次自悠遠的虛空拖拽回寂寥無人的塵世。
猶若亙古風化而成石雕般的男人終於動了動,那雙暗紅如血的赤瞳微抬,湧動的意味不明的暗芒之中,隱約折射出絲絲縷縷滿含期冀的喜意。
“讓她進來。”
穿透沉重殿門落入耳畔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些許勾/人的磁性。
甫一聽聞這跨越千年的熟悉聲線,溫蘿下意識呼吸微滯。
原因無他,實在是柏己墜入蒼冥深淵的那一幕,給她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
那一刻,漫天飛揚的青絲與玄衣糾纏在一處,與穹頂之上濃重卷積的雷雲和玄奧轟然壓下的八宮封印陣於虛空之中癡纏,而他重傷之下薄唇畔那猩紅的血漬卻與那一抹清淺笑意,是與寧折不彎挺拔如利刃出鞘的脊梁截然不同的柔和。
瑰絕,卻又帶著血腥與死亡的絕望美感。
溫蘿無聲地抿了下唇角。
也罷,反正那都是過去的事,如今的她與柏己之間相見不識,隻需努力創造並保持友好合作關係即可。
思及此,溫蘿回眸睨一眼身後幾名隨行弟子。
自從殿內傳來那傳聞之中暴虐成性、嗜血陰鷙的魔君的聲音,他們似是更信了溫蘿先前的威脅幾分,通身僵硬凝滯,呼吸聲都放得極輕,胸口起伏微弱得幾乎閉氣,顯然是怕當真一個差錯便被殿內那人抓走吃掉。
雖說聲音聽起來極為好聽如鍾樂奏鳴,可其中冷厲與若有似無的威壓,卻令人無暇顧及他聲線的天籟美妙。
可怕。
雖說還未真正見到傳聞之中最為神秘而強大之人,幾人心下已提前合理地開始恐慌緊張起來。
礙於先前親口借柏己越傳越玄乎的名聲威懾幾人,如今溫蘿確實找不準合理的由頭再開口寬慰,她便隻作不知,抬眸看向罕仕:“既然魔君有要事與我相商,勞煩罕仕護法替我好生安頓我奚辭水榭弟子。”
言外之意,便是並不打算帶著幾人一同入內。
罕仕回眸對上溫蘿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