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展記得,那時候西和的士卒發了瘋一樣往他身邊撲,他不敢有半點分神,身側的一個百夫長見了,幫他分擔一些外圍的敵軍。

他一直戰到最後一刻,眼睜睜看著士卒們一個接一個得倒下。

他帶著韓堯姚集一夥人撤退,幾人出主意讓他換下`身上的戰袍。

他們不做逃兵,拿著僅剩的軍需裝備伏在西和軍營暗處,等待時機,小範圍突擊。

卻在動手之前,遙遙聽見了大俞軍營傳來的號聲。

晏子展聯想到之前孔妙禾的話,眸中染上了點點怒意。

這場戰役不會敗,隻是萬千大俞軍因他而喪命。

隻因原在都城的天子,不想他活。

晏子展帶人撤退,為了減少風險,兵分幾路。

一群人鏖戰已久,本就體力不支,偏偏引來了西和的追兵。

晏子展被趕到絕處,墜下了山崖。

“然後就碰巧掉進了萬蟲穀境內?”孔妙禾問。

晏子展遲疑著,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底下偏偏好像還壓抑著什麼。

他點了點頭:“嗯,西和追兵還在,我躲在穀裏,休養生息。”

……

他們休息了一陣,路過一個鄉野小村,孔妙禾問一戶人家買了一匹馬。

她用從戰場上撿回的晏子展的玉佩換。

她將玉佩交還給晏子展的時候,分明注意到那個做工有些粗糙的香囊完整安好地在他身上,她抿了抿唇。

晏子展沒接玉佩,隻是說:“不要也罷。”

孔妙禾知道,那是他十歲生辰時,皇上親賜的玉佩,他一直掛在腰間。

此刻,卻不想再要了。

兩人牽著一匹馬,不緊不慢向西和邊境趕。

……

“站住!什麼人?”

在聽見這聲呼喊的時候,孔妙禾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緊繃著。

完了。

他們兩人都沒有回頭,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懂了對方的意思。

兩人聽著身後一串腳步聲漸進。

電光火石間,晏子展翻身上馬,伸手把孔妙禾撈上馬來。

下一瞬,馬匹飛馳而去。

後麵響起氣急敗壞的謾罵聲,孔妙禾窩在晏子展懷裏,回頭看了一眼。

聲音也揚散在風裏:“還好,他們是小兵,沒有馬,我們快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晏子展在孔妙禾身後咳了幾聲,明顯有些氣息不穩了。

天卻也忽地暗了下來,孔妙禾向天望,卻發現剛剛還一碧如洗的天空此刻卻烏雲密布。

她還來不及擔憂,豆大的雨點就砸在臉上。

晏子展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可身後還能隱隱聽見追兵的動靜。

他們此刻不能停下,隻能任由著雨水浸濕了衣衫,沿著麵頰往下淌。

這冬月的雨著實冰涼,可孔妙禾分明能感覺到身後的懷抱如此滾燙。

……

他們確認安全以後,躲進了一個山洞裏。

孔妙禾翻身下馬,一眼就瞧見晏子展胸`前觸目驚心的血色。

雨水濡濕了他的衣衫,將血也暈染開,孔妙禾心猛地一沉。

她顧不得什麼,第一反應就是撲上前去,掀開了晏子展的領口。

隨後就看見,在他胸`前,心口的位置,一條還未愈合的深褐色刀口呈現在她眼前。

她眼裏又酸又脹,晏子展卻在她愣神的時候,輕輕扯回自己的衣領,深深看了她一眼,低聲說:“我去撿些柴火。”

孔妙禾愣在原地,直到餘光裏那個人影不見,她下意識拽住了他的手。

“我去。”

她緊抿著唇,沉默地將從外拾回來的樹枝搭起來,又用火折子耐心地點燃受了潮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