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頭上的可怕印記,並不是父母告訴他的胎記。

而是被某種化學藥劑腐蝕後留下的難以消除的深度疤痕。

薑彥希幾乎是立刻就想通了一切前因後果。

這對夫妻還不至於人性泯滅到會虐待自己的孩子。

他的疤痕,是這對夫妻日常爭吵摔東西誤傷的後果。

薑彥希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從來不敢直視他的臉。

不是因為藝術家天生排斥不美的事物,而是他們在排斥不美好的自己,在逃避自己釀下的罪行。

藝術家對自己靈魂的潔淨都有狂熱的執念,薑彥希額頭上疤痕,就是他們墮落的人生階段中最荒唐的汙點。

也是這個疤痕提醒了他們,他們不可以繼續任由自己這樣墮入庸俗的人生了。

夫妻二人終於平息了表麵的戰火,轉向了自持驕傲的冷戰,長期分居專注自己的藝術事業。

接受了疤痕修複手術的第二天,薑彥希在病房裏最後使用了一次已經成為霸淩者攻擊方式的手機。

他給薑今陽和池葉各發了一條信息,請他們務必回國和他最後見一次麵。

薑彥希出院後最後一次回了空無一人的家,收拾好行李後靠著行李箱坐在他成長了十幾年的空蕩豪宅裏。

一動不動坐了七八個小時,從白天到伸手不見五指,家裏的門響起指紋解鎖的聲音。

薑今陽先回來了,進門時神情平靜而淡漠,仿佛已經找回了看破俗世的高尚本心。

看見毫無存在感隱匿在黑暗中的兒子,薑今陽猝不及防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薑今陽很快平靜下來,隻看了薑彥希一眼就迅速移開視線,甚至沒發現他額頭上的手術包紮,轉身蹙眉開燈,淡漠說:“說吧,有什麼事不能在手機上說一定要麵談。”

薑彥希隻是抱著膝蓋靠著行李箱低頭靜靜坐著,沒有出聲。

薑今陽長歎一口氣,按了按太陽穴,“聽說池葉說你把她也叫回來了?她什麼時候到?”

還是沒有得到回應,薑今陽放棄了繼續追問,也不顧薑彥希穿著單薄的T恤,在還有點冷的春末深夜遙控打開整個寬敞的落地窗,看著芝城久違的瑰麗夜景,坐到沙發上點了根煙沉浸在自己的情懷裏。

一個小時後池葉終於進了門,直接踩著設計獨特的精美高跟鞋端莊地走進了客廳。

夫妻二人回家甚至都沒脫鞋,好像對他們來說這裏隻是他們失敗人生的紀念展館。

這裏從來隻是薑彥希一個人的家。

池葉進來後先看了薑今陽一眼,目光冷漠,不見一絲歲月痕跡的驚豔麵孔上隻有和極愛極恨後的釋然和不屑。

然後她看向坐在地上的薑彥希,倒是發現了薑彥希臉上的變化,但也很快就移開了視線,甚至沒有驚訝。

池葉拎著包坐到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隨手遙控關上冷風呼嘯的落地窗,點了一根煙夾在戴著華麗戒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指間,漠然說:“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後天有場大秀,我一會兒就得回去。”

薑彥希終於緩緩抬起了一些暗淡無光的視線,緩緩低聲說:“爸爸,媽媽……我去做了疤痕修複手術。”

薑今陽和池葉沒什麼反應,還是很平靜,仿佛早有預料。

薑今陽隻是淡然說:“身體是你自己的,就為了這事把我們叫回來?”

池葉長長吐了口煙:“還有別的事嗎?”

薑彥希沉默片刻,聲音更小了一些,目光空洞地說:“以後……我想一個人生活。”

薑今陽沒聽明白,“想從這個房子搬出去?是需要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