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日複一日的累積,卻好似,全都彙聚在那短短一個夜晚的夢境中了。
最後的最後,雲意姿隻記得,他在夕陽餘暉下的剪影被無限拉長,含糊不清的嗓音,遠遠飄來:
“我走過許多地方,遇見許多人,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所謂歲月,是最貪婪的東西,需要很多很多的陪葬品。”
雲意姿聽懂了,惆悵地歎了口氣:
“大抵世人的可憐之處,便在於此了。”她的心緒愈發沉重,宛如被陰霾覆蓋。
“所以啊,更要好好地活著。”
他忽然回轉過身,一雙黑眸平靜而涼薄。凝視雲意姿,鄭重其事地重複了一遍:
“雲娘娘,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這世上波瀾壯闊,天的盡頭海的彼岸,雲錦燦爛朝暮何如?若沒能親眼去看看,總歸是遺憾的。
等她從莫大的恍惚中回過神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走了。
一個人能通透到什麼地步呢,到底是他太懂得察言觀色,太懂得如何窺破一個人的內心……還是他了解她,早已勝過她自己呢。
他瞧出了她的死誌,而後輕 舊十胱 (jsg) 飄飄地點出。
用那樣悲憫的神情,對她說出四個字,好好活著。
雲意姿垂目,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砸在手背上。
就算不攬鏡自照,也知曉她的顏容正日漸憔悴。
唇色灰敗,隻有用鮮豔的口脂才能遮掩。
梁懷坤想要磨平她的銳氣,她心知肚明。
派來的婢女懶惰而嘴碎,無休無止地談論著宮中的八卦,怎麼看,都不像會伺候人的樣子,數來數去,隻留給她一個新入宮的侍內。
可金暮也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沒有三頭六臂,根本做不到麵麵俱到。
梁懷坤限製她的行動,飲食,無處不有人監視。
從肉.體,到一步一步精神的折磨,等她撐不下去,雌伏於他,乞求他的垂憐的那一刻,就是這位梁國公心想事成的時候了。
後來啊,後來的許多年,她偏執地陷入一種,命運全然被人掌控的痛恨,並用這種痛恨支撐著自己活下去。
她連金暮也忘得一幹二淨。
選擇那樣的結局的時候,她的心中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裝,什麼也沒有想。
隻有一個念頭來回撕扯——到此為止,到此為止吧。
如果金暮知道了,肯定會很失望吧,他明明那麼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好在,他很早就離開了梁國,離開那麼久了,大概也已經過著自己的生活。
也許覓得知音,也許經商做官,早就把她這個萍水相逢,如同草芥一般被困在牢籠中的雲美人,忘了吧。
***
雲意姿從回憶中抽身。太液池濃霧終年不散,薄薄的白色霧氣,溫柔地觸摸著臉頰。
不可能不遺憾的。
對那個曾經告訴她世間大美的人,從未好好地道別過,隻顧著哀悼她的青春、籌謀著對梁懷坤的報複,而忘記了有關他的一切。
究竟是刻意遺忘,還是被時間衝刷掉了曾經存在的痕跡,哪怕至今回想,也不能很好地解釋清楚。
總該去見見更多的人,素折曾經說“雲娘是無根的浮萍”,她說的沒有錯,既然是浮萍,便不需要在一個地方停靠太久,要去看看方外的世界。不是如他所願,而是滿足她的夙願。
至於金暮啊……她沒有問清楚他的來處,亦不知曉那一年他離開梁宮,去了何處。
如果要尋,她要到哪裏能尋到他呢?
他又會是什麼模 舊十胱 (jsg) 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