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母親道出這件事,蘇慕宜並未覺得震驚,更多的是茫然。
她將手輕輕放在尚平坦的小腹上,裏麵有個小生命悄然紮根。
是與她血脈相連的親生骨肉。
沈氏收起愁緒,寬慰她說:“你放心,阿娘會請人照顧好你們母子,等它將來出生,無需你太過費心費神親自撫育。”
蘇慕宜不說話,緊抿朱唇。
“阿慕。”沈氏哽咽著道,“阿娘也不逼你,若不想要,一碗湯藥,便能將它送走了,隻是要辛苦你吃些苦頭。”
如果放棄它,她以後大抵不會再有親生孩子了,上蒼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呢?
蘇慕宜自是清楚利弊,閉上雙眸,輕聲道:“阿娘,我快要和江姨去西境了,這段時日阿娘若來得及,就做件小衣裳,讓我帶走吧。”
這是她的孩子,與旁人沒有任何關係。
……
離京那天,恰好是端陽。
沈氏遞給她一個小匣子,“一共做了三件,都放在裏頭呢,待會兒上了車你再看。”
蘇慕宜接過,鄭重抱在懷裏,“爹爹知道了嗎?”
“先不告訴他。”沈氏道,“等你們在那邊安定下來,再告訴他也不遲。”
她心中不舍,兩頰滾落一行淚,“阿娘,你要照顧好爹爹,讓他務必保重身體,天冷勤添衣,若是有什麼病痛的,一定及時看診,可不能像先前那樣瞞著不說了。”
“阿娘都知道的,你安心去吧。”沈氏叮囑她,“你自己也一樣,保重身子,有什麼不舒服就告訴江姨。”
再不出城,就要來不及了,蘇慕宜戀戀不舍地與母親道別,隨江氏一起登上馬車。
馬車駛過熱鬧長街,往北城門而去。
她戴好人皮麵具,撩開車簾一角,看著熟悉的風景在視線裏漸漸遠去。
身後,正是那座束縛了她數年的巍峨宮城。
蘇慕宜心道,一切都結束了。
-------
端陽這日,宮中原本是要設宴慶賀漠北大捷的,因天子抱恙,便取締了。
薛明姝抱著狸奴去到紫宸殿,詢問褚叡:“長州哥哥,兄長他還是不肯喝藥嗎?”
褚叡搖了搖頭,低聲道:“待會兒縣主見了陛下,切記莫要再提從前的事了。”
薛明姝認真記下,進到內殿,卻見霍珣坐在書案前批閱奏疏,臉色憔悴,形容枯槁。
她沒有上前打擾,抱著狸奴坐在玫瑰椅上,安靜地等待著。
終於,霍珣擱下紫毫,注意到她,“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銜蟬奴最近還好嗎?”
自那夜從英國公府回來後,他就把狸奴交給了小表妹。
薛明姝悉心照顧狸奴,每天都帶著它進宮問安,當然,也會勸他服藥紓解心疾。
然而,他卻隻顧埋頭處理公務,仿佛要借此麻痹自己。
“兄長。”薛明姝把狸奴放到他懷裏,“你一定要按時喝藥。”
銜蟬奴親昵地蹭他,霍珣卻不為所動,“喝與不喝,都是一樣的。”
胸腔的位置像是被挖空一塊,那顆心早就疼得沒有知覺了。
緩了緩,他又說:“陪孤去一趟雲棲寺吧。”
薛明姝眸含淚光,威脅他道:“你不肯喝藥,我就不隨你去,我還要讓長州哥哥把你攔下!”
霍珣看了看他,神色平靜,端起那碗早已涼透的湯藥,一飲而盡。
午後,兄妹二人抵達雲棲寺,薛明姝原以為他會直接去後山寮房,卻不想,霍珣卻選擇去了寶殿進香。
今日是佳節,香客絡繹不絕,就連佛門清淨地也熱鬧起來。
他買了三柱清香,靜默跪在角落裏的一方蒲團上。